“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容绣微低着头,目光落进空荡荡还泛着光的茶杯里,指腹微微用力地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碧螺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容绣如何会不知道?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如湘儿所说,她相信她罢了。
午膳容绣只随意用了点清淡小菜,因为等着碧螺带回来素心坊的糕点。
“世子妃,碧螺姑娘回来了。”刚要起身进屋,湘儿在院门口轻唤了声。容绣暗自叹了口气,道:“叫她随我来。”
屋子里燃着刚换上的沉香,金色兽首炉里溢出的香味很淡,细致而宁神。
容绣坐在软塌上,拥着一张狐皮毛毯。
碧螺如往常一样将点心盒放在矮几上打开,笑嘻嘻道:“小姐,素心坊春季出了新品,老板娘叫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嗯,放着吧。”粉白相间的心形糕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若是平日里容绣早耐不住要去尝一口了,但此刻她心里藏着事儿,的确没什么胃口,遂指了指矮几对面的位置,轻声道,“坐。”
碧螺面上的笑容顿了顿,“小姐,怎么了?”
“先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容绣神色如常地扬起唇角,向杯中添了杯热水。
碧螺满脸狐疑和不安,低着头坐到了容绣对面。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容绣望着杯中微漾的水纹,倒映着碧螺青涩秀气的脸庞,轻笑着感叹,“想当初咱们刚来京都的时候,还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皮丫头,被官兵追得满街跑,而现在……”她看了一眼碧螺,目光温柔又怀念,“似乎我们都变了。”
“小姐……”碧螺局促地绞着手指,低垂下头。
“自从嫁进王府,我一心想的除了如何让公婆满意,让夫君无后顾之忧,还有如何像母妃一样当好一个王妃。王侯家不比寻常人家,世子总有一天要继承父王的爵位,届时我对内要整顿好王府后院的大小事务,对外代表的是王府形象,半点也懈怠不得。”容绣轻叹了口气,“或许因此,我对你的关心便少了些,你有什么事,也不再与我说。”
碧螺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我记得小时候,你被隔壁陶小姐养的哈巴狗吠了两声,都要回府朝我嚷嚷,叫我去给你出气。”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姑娘,竟让她一丝也瞧不出当年的影子,容绣鼻子一酸,亦有些难受,“去年开春踏青的时候,你说那秦河船上的青衫公子长得好看,后来我便托人去打听,结果那公子早已与人订了亲,为此你还闷闷不乐好些天,哭哭啼啼的哄也哄不好,把我的桂花糕吃了一大半……”
“小姐……奴婢才没有……”碧螺抬手用力擦着眼角,“……才没有吃那么多……”
容绣笑了笑,眸中带着水光:“父亲每个月只给买那么一丁点儿,我如何会数不清?”
碧螺倔强地努了努嘴,“可是小姐那时说了,都让我吃呢……我怕你没得吃了,便留了一半给你。”
“你看看你,这个倒记得清楚。”容绣端起杯子正待往唇边送,却被碧螺拦了下来,“水凉了,别喝。”
容绣唇角挂着温和的浅笑,看着碧螺小心拎起面前的白瓷保温茶壶,壶嘴里淌出冒着热气的水,轻轻启唇,“现在也一样啊。”
碧螺将茶壶放进盘子里,模样乖顺地坐了回去,睫毛随着双眼的眨动沾上点点水珠。
“被人欺负了我会给你出气,有了喜欢的公子,我也可以给你张罗,若有别的困难,只要你愿意与我说,一切都不是问题。”容绣手贴着热烫的杯壁,看着微微泛红的手指,目光怔然,“我一直觉得,你我一同长大的情分,是旁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了的。”
“小姐……”碧螺泪眼婆娑地扑过来,捉住容绣的手,连连摇头,“不是那样的……奴婢绝对没有背着您,做不该做的事情,您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