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夷站在北阁门口,朝里望见孟长淮立在檀木圆桌边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便了然了七八分。
“又出现幻觉了?”他暗暗叹了口气,缓步走进去。
“这次不是幻觉。”孟长淮手握成拳用力抵着桌面,语调低沉,“绣儿的声音,我不会听错。”
“长淮,”他唤他的名字,企图叫醒他不理智的沉湎,抬手覆上他肩膀,“她已经去了。”
一字一顿,带着沉重的叹息。
孟长淮低垂着头,双拳微微颤抖。
时至如今,他仍记得那一刻,如坠冰窟,仿若万箭穿心的感觉。
他率军抵制力蛮侵略,捍卫了大庆西北疆土,凯旋归来,原以为等待着他的是皇帝的嘉赏和家人团聚的喜悦,可没曾想,他踏进王府所听见的第一句话却是,世子妃殁了。
锦绣轩被一场大火彻底烧毁,而那日容绣就呆在那间屋里,永远都没再出来。
“这次不是幻觉……”他抬头,赤红着双眼低声重复着,“我真的听到了。”
这两年来,他日日忍受着绝望的思念,查明真相,将陷害容绣并要了她性命的秦夫人绳之以法,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锦绣轩自修葺如初便一直空置着,洛康王府如今已是他当家作主,昔日孟天逸的妾室悉数被他安置到了府外。明婵的夫君没了,婆婆因谋杀世子妃的罪名被斩首,顶着个未亡人身份,亦是成日惶惶,孟长淮便恩准她留在椒兰院里,算是守着与亡夫的回忆度日。
大仇已报,孟长淮本以为自己对现世再无挂念,但事实却似乎并不是那样。
若说最开始他只是为了拥有更大的势力和能力去守护容绣而参政谋事,而不是空挂一个世子的名头,却处处受人牵制。可当他真做了那么多之后,竟体会出几分心怀苍生了。
君商羽曾说他其实是栋梁之才,希望他能一路辅佐自己,护百姓安康,拔朝中陈弊,孟长淮便也答应,帮他清除掉最大的蛀虫。
目标是谁,两人均心知肚明。就算君商羽不说,他也会完成此生未尽之事。
而至于宫中所传皇上近年来一直食素,是否与容绣的死有关,他只当笑谈,无意关心。
上月底朝廷刚刚处决了一名京官,实则是苏季手下助他揽财扩势的左右手之一,孟长淮作为头号功臣,君商羽下旨批给他半年假期,命令他好好休憩一番。
横竖在京都呆着无事可做,孟天逸夫妇如今又不知潇洒到哪处去了,他索性便来了南郡,一为探望挚友,二来也瞧瞧大庆南方的风土人情。
“就送你到这儿吧,自己小心。”郭清夷扫了一眼同福客栈门口题了字的灯笼,拍怕孟长淮的肩,“都过去那么久了,看开点。”
“嗯。”孟长淮攥着腰间的深蓝色荷包,目光如夜色般晦暗。
郭清夷轻叹着离开后,他才缓步踏入客栈大门。
“喂,听说了么?魔教妖女今儿出现在仙鹤楼了!”
“啧啧,两年前那魔教头头死了,本以为魔教会因此一蹶不振,没想到竟还越发猖狂了。”
“可不么?万灵丹相传是‘药圣’留下的至宝,他魔教中人也配?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客栈大厅里有几个大汉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孟长淮被吵得脑仁儿疼,皱了皱眉,径直上楼。
***
松风谷深藏于天藏山中某处,谷外瘴气机关密布,常人很难寻到,抑或是寻到了,也鲜少有人能活着进入谷中。
而归墟教中之人,自有密道可走。
颜心跟着傅云熹回到松风谷的时候,听闻乐依已先他们一步归来,任务未能顺利完成,正在潮生殿领罚。
“殷哥哥居然一点也不通融……”颜心努了努嘴道。
傅云熹淡淡瞥了她一眼:“犯了错自然要罚,你当这谷中所有女子都叫颜心?”
颜心翻白眼瞪他:“还说你不是在嫉妒我?大——叔——”
“心儿,你又调皮了。”
耳中听到的声音令颜心眼睛一亮,她循着这声音望过去,只见黑袍凛然的归墟教教主正孤身立于莲花池边,一头银发被山风吹得凌乱飞舞。
“殷哥哥!”颜心眼珠子转了一转,嘟嘴道,“你不是在潮生殿罚乐姐姐么?怎么有空来这儿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