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你家爷爷因为幼子,就是越小四离家出走,气得告假几天没上朝,可户部却偏偏事务繁忙,休假在家的他又不得不复出,只能每日散衙之后就让人轿子抬着他满城乱逛散心。他从前就常常去城东太平桥一带,还对人自称是塾师,大家都信了。”
“那一天,他在散心的路上遇到了一场突发的大火。一个带着孩子刚搬来没多久的丁姓妇人,从火场中抱着孩子竭力逃生,孩子安然无恙,她却最终死了。你爷爷因为刚刚走了幼子,心生恻隐,就出钱安葬了那个妇人,把你抱了回去。”
直到这里为止,越千秋都是记得的,尤其是火场逃生前后的那一段经历,一直都是他今生今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有之一。因此,他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只等着后续。
“武德司很轻松就追查到了太平桥,查到了那个妇人和你。顺着这条线,他们查到了那个丁姓妇人曾经的房主,曾经的邻居,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从何而来。不但如此,应天府衙没有这妇人的户籍,也查不到那段时间有拿着相应路引的妇人进过城,甚至没有稳婆记得给这样一个妇人接过生。因为房东记得她脖子上有红斑,这是稳婆绝对不会遗漏的。”
越千秋终于意识到皇帝的言下之意,嘴巴不禁成了o字形。
“皇上是说,没查出来?”
皇帝看出了越千秋的难以置信,不禁轻哼道:“金枝记不是说你是从宫里被抱出去的?朕让陈五两把宫里那段日子所有亡故宫女嫔妃的簿册都查了个遍,仅有六个人,年纪体态都对不上,也就是说,姓丁的妇人并不是宫女。而在这一年,宫里没有待产嫔妃。”
见越千秋这一回按着胸口如释重负,尽管堂堂天子至尊却查不出个小孩儿的身世,皇帝有些小小的郁闷,此时仍然有余裕打趣道:“怎么,你这么庆幸不是朕的儿子?”
越千秋险些被揶揄得吐血。尽管面前的是天子,他还是非常没好气地说道:“皇上,不带像您这样戏耍人的。爷爷都说了,千秋就是爹的儿子,他的孙子,和其他人没关系。”
“越小四年少的时候,说得好听是任侠好义,说得不好听就是荒唐任性,但他和阿诩一样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从不流连花丛。越老爱卿虽说回回给他擦屁股,可多半都是他打了谁骂了谁,又或者砸了什么地方的场子,却从来不曾为了他睡了谁大发雷霆。朕又不是别人,哪不知道那是你爷爷和越小四串通好的?”
这么直白的话让越千秋不知道是不是该装个大红脸。可皇帝的下一番话,却让他心中一紧,脖子一凉。
“武德司都知沈铮说,他从来都没见过武德司全力以赴,却查不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情况。所以建议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斩草除根再说。而陈五两说,越老爱卿是朕的肱股大臣,为了流言自毁长城,那不是明君所为。”
说到这里,皇帝却是在越千秋面前蹲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个先是面色发白,继而却赌气似的没做声的孩子。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竟是摸了摸越千秋的脑袋:“哪怕不看越老爱卿乃是朕的心腹肱股,朕也不会对你怎样。你和大郎同年,他这些年被朕宠坏了,难得竟能有个看得上却又奈何不了的朋友治一治他,朕是求之不得。说实话,若非你爷爷你爹不好惹,朕倒有意收你当养子。”
皇帝老伯,和你谈话实在是压力太大了,你就不能一句话一口气说完啊!
越千秋简直觉得自己是先被吓死再被憋死,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那惊悚就别提了。
因而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讷讷说道:“皇上太高看千秋了,要那样您和爷爷就差了辈数……”
皇帝没想到越千秋想的竟是这个,顿时哈哈大笑:“真是孩子话,天子和人叙辈数是客气,什么时候在乎矮人一辈?”
说到这里,他就目光炯炯地看着越千秋说:“有件事朕没有告诉过大郎,也没有告诉过其他朝臣,除了你爷爷。你既是和大郎一块审了欧阳铁树的案子,接下来,你就随朕去宝褔殿,见一见大郎的母亲冯贵妃吧。”
皇帝着重强调了母亲两个字,越千秋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颗心猛地跳了两下。
这种事皇帝老伯你一个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拖上毫不相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