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的眼神与辟星神君的目光甫一接触顿感胸口被人仿佛重重擂了一锤,气血翻腾说不出的难受,更觉得只要一开口还没说话只怕一口鲜血先要喷出。他已非初出茅庐之辈,立刻明白对方借着投射来的目光用上了邪术,竟令自己生出不敌之感。
丁原刚欲运气抵御,忽觉肩头一热,一只大手握在他的肩膀上,一道浑厚无比的真气自肩贞穴源源涌入,瞬间胸口的异状消失,却是苏真。
苏真答道:“丁原乃翠霞弟子,并非苏某子侄。不过他方才说的话却正是老夫想奉劝阁下的。”
辟星神君二次哈哈大笑,可与先前一回却又有不同。那笑声起初低沉如闷雷,隆隆震耳,可到后来越来越尖锐高亢隐有金石之音直穿云霄。方圆数十丈内的古树先是枝叶缤纷坠落,继而发出“喀啦啦”的响声,竟是树干从内而外爆裂,摇摇欲坠。
修为稍高者闻此笑声尚能无碍,那些年轻的天一阁女弟子开始还能勉强抱元守一苦苦支撑,可时间一久浑身不禁剧烈颤抖,面色惨白,牙关紧咬。
叶婆婆怒道:“焚老妖,就当你一个人会鬼叫么,老身也不输于你!”说罢她运起三个多甲子的精纯仙家真气,也学着辟星神君般“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一比拼高低立判,叶婆婆的嗓门虽然很大,可总盖不过辟星神君的声音,渐渐反有不支之势。樊婆婆见状深吸一口气说道:“神君笑够了吧,也该歇一歇了!”
她在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极低,连声旁人也几乎听不清楚,可说到一半时已十分嘹亮,竟与前两者的笑声鼎足而三。似乎受到天一阁两大长老联手夹击之力,辟星神君的笑声节奏微微紊乱,给人有一口气快接不上来之感。
可樊婆婆的话音也由高转低,说到最后几字时已是嘶哑。那边叶婆婆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笑声当中明显听的到喘息。
辟星神君先一步收了笑声,讥嘲道:“天一二老名冠四海,也不过如是!”他话里中气十足,丝毫不见力竭。
水轻盈朗声道:“神君此言差矣,天一阁名冠四海,宇内共仰并非因修为有过人之处,乃是秉持千年正气道统,无数先贤杀身成仁才换得普天下人衷心拥戴。若只一味逞强欺弱,倒行逆施,修为纵高所获者不过是万载?名!”
辟星神君目光扫过水轻盈,不由一紧,暗自思量道:“这婆娘六十多年未见修为竟至超凡入圣之境,毫不逊色那两个老婆子。我昨日只当伤了梵庭诗令天一阁摆不了海天剑阵,今日即可胜券在握。孰知又横生枝节,冒出了更厉害的苏真夫妇。闹不好,二十多年的血仇又要成空。”
可他九死一生勘破散仙境界,怎肯就此退却?何况自恃修为卓绝于世,除非绝迹千年的大罗金仙重现,否则谁又是抗手?当下说道:“水仙子机言善辩老夫自认下风。可惜,今日之事绝非嘴巴动动就可解决,凭的还是真实修为!”
安孜晴淡淡道:“若论真实修为,我天一阁也不逊色于阁下邪魔歪道的功夫。昨日阁下自甘堕落,偷袭伤了梵师妹,这帐本座今日正要与你一并算清!”
辟星神君满不在乎道:“老夫已是金刚不坏之身,通天彻地之能,还怕你区区天一阁不成?昨天不过是个警告,今日老夫便要血洗天一阁!”
巫婆婆哼道:“好大的口气,老身却想瞧瞧稍后你这老妖又会留点什么下来?”
丁原最看不惯辟星神君的嚣张模样,况且刚才他辱及叶婆婆与樊婆婆,心头正恼,闻言笑道:“巫婶婶,还是让他把另一条胳膊也卸下吧。他的脚丫子太臭,嘴巴更臭,咱们可不要。”
辟星神君被丁原一讥再讥哪堪再忍,低喝道:“好胆!”他的双目猛然一合一张,开闭间精光大盛,两道紫色电光飞掠而出直取丁原。
一旁的苏芷玉早有提防,见异变突生立刻口念真言祭起天心灯。那紫芒实在太快,天心灯尚不及飞起却已到了丁原近前。
苏真近在身侧又岂容对方伤了丁原,更况且他与辟星神君早年打过交道知根知底,自然晓得这老妖有一手“极目千丈”的本事。他翻手出剑,动作快到几乎肉眼不能分辨,“叮叮”两响斩在紫芒上爆起一串火星。
苏真右臂一麻,心头暗凛道:“这老妖的修为竟精进若斯,一记紫芒就迫我使出七成功力,若多发几下老夫也只有闪躲一途,今日一场血战断不能免!”
蓦然红光一起紫芒退去,天心灯罩住丁原,硬生生把辟星神君的电光挡在其外。“哧哧”数声后紫芒油尽灯枯,消匿无踪。
安孜晴说道:“神君,丁原乃翠霞弟子本门宾客,与阁下恩怨无甚关联。阁下有什么怨愤怒火直管朝本座来就是,何必拿一个孩子出气?”
辟星神君冷笑道:“说的好!当年若不是你们吝啬,老夫何至于拼死一搏炼成散仙?此恩此德老夫二十馀年不敢相忘。”
巫婆婆道:“我堂堂仙阁天书,焉能让你这奸佞之徒窥看?不必多说,要报仇尽管上来!”
辟星神君嘿嘿道:“巫老婆子,你们不就是依仗海天剑阵么?老夫既然来了,自是不怕!”
安孜晴颔首道:“如此本座恭候了!”话音一落除了安孜晴站在原地不动,身旁叶婆婆等五大天一阁顶尖高手化作一缕虹光冲天而起,在半空的紫气里犹如黑、绿、蓝、紫、黄五条缎带飘舞,?紫嫣红煞是好看。
辟星神君岿然不动,嘴角不屑的挂着丝冷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安孜晴玉面含霜不露喜怒,朱唇中以清冷之音吟道:“天地无极,沧海无量;以心御剑,行道为阵!”
空中五道彩影宛如天女散花般散开,随着漫天飞舞的红枫青叶冉冉飘落,三后两前将辟星神君夹在当中,隐成合围之势。虽然五人均未亮剑,但罡风徐起,紫雾腾霄,平静中已蕴藏石破天惊的庞大气势。
安孜晴轻移莲步在叶、樊两位婆婆中间站定,合上最后一线破绽,徐徐说道:“神君请了!”
“叮”的一声,六把碧色仙剑同时在匣中镝鸣,清脆似玉珠落盘,声震长天。
观战众人心头莫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觉,数十道目光注视场内甚至不敢眨上一眨,惟恐错过惊心动魄的镜头。
辟星神君双目微合说道:“还等什么,都亮剑吧!”肥大的袍服鼓风而起,袖口更象充满的气球猎猎而响,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雾,不住朝外扩散。四下原本弥漫的紫色雾气一遇光雾立时溃散,潮水似的向后退去。
安孜晴六人顿感杀气迫面,好象身旁的空气正在悄然凝缩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似乎吸上一口气也变的艰难。六人不约而同改以内胎流转呼吸,体内天一真气随意念而起游走全身,抵御辟星神君的强大气势。
紫光越来越浓,渐渐将安孜晴她们笼罩在其中。
“叮——”六人里以颜红渔修为最弱,第一个支撑不住,亮出仙剑“踏波”。一团碧华飞闪,颜红渔身周的紫光?那黯淡,那团蒙蒙碧光徐徐膨胀,照住方圆一丈多的空间。
紧接着巫婆婆也拔剑而出,她的仙剑“清涧”自青木杖里龙吟掠起,劈破重重紫色光雾,护住全身。
安孜晴见状低喝道:“六剑经天,浩气千秋!”玉腕翻转仙剑“天一”破鞘飞腾,亮起耀眼光芒。
叶婆婆与樊婆婆亦各自出剑,那端水轻盈拔出盈雪剑,左手剑诀微攒遥指辟星神君。
六人的执剑姿势各有所异,或锋芒毕露或虚实相加,或绵里藏针或气吞万里,但仙剑皆斜射向天,直刺天狼!
辟星神君伫立剑阵中心,只觉得罡风激荡,碧华夺目,虽尚未真个交手,但已胜过不知多少寻常阵仗。
他心底忖道:“二十年来这几个婆娘的修为进境非同小可,老夫若不是炼成散仙,势必难逃一败。哼,今日鱼死网破,定要教天一阁血流成河!”
他仰头发出一记长啸,头顶上竟隐隐响起炸雷声,腾腾紫光翻卷如潮呼啸而起,声势更胜方才百倍。
列阵六人好似心有灵犀,同时催动体内真气,仙剑之上光芒大盛,一道道剑芒冲天飞起,在高空中汇聚一点。那一个碧色的小光点转瞬鼓胀,迅速形成一个数尺直径的圆球犹如太阳一般洒下闪闪碧华,顿时再压过紫光。
这一层斗法在外行人眼中只是好看新奇,可对阵中七人而言何啻是一场生死之争?辟星神君二十二年卧薪尝胆,居然将紫薇天星真气修炼到收发由心,幻化剑芒的地步。那紫色光雾等若是无数道仙家剑气,安孜晴等人只要一个懈怠即是肉身湮灭,元神涣散的下场。
幸而天一、盈雪、踏波、清涧、飞流、龙泉六把仙剑皆乃天一阁稀世奇珍,那天一圣剑更是上古所传的通灵仙兵。六剑齐出之下,寰宇一清,魔焰退避,反暂时占据住了上风。
可谁也不敢忘记,辟星神君的“鹰扬古剑”尚隐在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