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剑气破空之声,在大殿中回荡,穹庐剑式源源不绝、滚滚奔腾,一团青华里杀气弥漫,罡风如注,却听不见仙剑撞击发出的声响。
雷霆不由心中一沉,暗自焦虑道:"难道到这时候,阿牛这孩子还不肯施展翠霞派的剑招么?即便是老夫,面对穹庐剑式,也只有以快对快,正面硬撼一途而已!"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拉得冗长而沉重,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碧穹仙剑奔流不息的呼啸声。
也不知过来多久,青光突然"砰"的朝四周迸散,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一幅难以置信的景象。
阿牛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已是千疮百孔,有几处甚至印出丝丝血痕,脚下的青砖早被满天剑华涤荡为齑粉,深陷露出了褐色的岩石。
他的左手汩汩流淌着热血,碧弯仙剑的剑锋却被他的五指紧紧抓住了,右手的沉金古剑,稳稳的架在了停心真人的咽喉旁。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赢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静"字诀为何会在那一刻迸发。待到停心真人真元耗尽,弯庐剑式土崩瓦解之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停心真人面如死灰,木然呆立,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颓丧。
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直到停雪真人尖锐的嗓音,刺破大殿中的死寂:"孽障,你想干什么,还不住手?"
她双目喷火,又羞又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剑还架在停心真人的脖子上。
雷霆等人却是惊喜交加,他们原本估算着,阿牛能在停心真人手下撑过十招,就已难能可贵了。
没有料到,十招之后落败的却并非是阿牛,从心底里,不禁又生出一丝希望来阿牛"啊"了一声,就似如梦初醒一般,赶忙松手撤剑,朝后退开几步,嗫嚅道:"停心师伯,我…"停心真人万念俱灰,只感觉到自己苦心修炼一百五十多年,未曾窥得天道奥妙尚且不说,今日居然还在众目睽睽底下,被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仅用了十招就给击败。
什么正道翘楚,一派掌门,直如镜花水月,殊不真实。
他涩声问:"你为什么不杀了贫道,为令师报仇?"
阿牛一呆,随即摇头道:"我答应过师父他老人家,绝不与正道为敌。今天弟子只想恳求诸位前辈不要再打下去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阿牛实在不想再有人流血了。"
他顿了顿,似乎看见对面一干人等投射过来嘲弄与不解的眼神,只是阿牛脑子里可没想那么多,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毫不在意的接着说道:"弟子生性愚笨,始终想不通大伙儿为何要在这里拼得你死我活?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顾及家里的亲人,是多么的在为自己担心?"
"弟子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魔教中个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个个都该千刀万剐?就算今天魔教里的人真的全被杀光了,天下就果真能太平无事了么?"
"那些死者留下的孤儿寡母、亲朋子婿们,是不是又该为他们报仇雪恨,重又生出无数新的仇怨?"他笨嘴笨舌的,好不容易把这些话说完,感觉大家投过来的眼神,怎么就跟见着个怪物一样的。
最后,停心真人说道:"正魔之别,其大于天,你年纪太轻,是不会理解的。贫道却想知道,刚才你用的究竟是什么身法,贫道纵然输了,也要输个明白!"
阿牛照实交代道:"这是弟子从一幅星图中参悟出的身法,今天是第一次施展。"
停心真人嘿嘿道:"只是随便参悟了一幅星图,就可打得贫道无地自容,阿牛,莫非上苍对你特别眷顾不成?"
阿牛见他神情颓废,意态愤懑,不安道:"其实弟子的修为远远比不上您老人家,刚才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抓住您的剑了。停心师伯,您千万别太难过,要是弟子没有学会那套身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过您十招的。"
停心真人徐徐道:"阿牛,你这样说,是想让贫道心中好受一些么?"
阿牛道:"停心师伯,弟子说的都是实话。您老人家是德高望重的正道前辈,弟子素来景仰得很。"
停心真人哈哈一笑,充满苦涩沮丧意味,自嘲道:"景仰?我哪里还受得起什么景仰!经此一战,贫道已是身败名裂,万人耻笑。而你却从此声名鹊起,直追令尊当年。贫道只是个败军之将而已!"
阿牛摇摇头,满脸认真的回答道:"不,不,一个人修为再高也没什么了不起。倘若不能造福苍生,行侠仗义,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反过来说,就算这人一点仙家修为都没有,阿牛也是一样的由衷敬佩。"
一老一少一对一答,大殿里可说坠针可闻,不少人都露出深思之色,甚而暗暗点头。当一些六大剑派之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赞同一个小魔崽子的观点时,又禁不住偷偷狠啐了自己一口。
停心真人面色渐渐凝重,回想到自己这几十年来,一心一意想光大碧落,争雄天陆,脑海里悟道之心日渐淡薄,名利之念却越来越盛,到头来不仅碧落剑派的光大遥遥无期,自己对仙道体悟却是渐行渐远。
前次败于丁原、年旃之手,今天又输给了阿牛,可说是前因早种,却尚无自知,一味怨天尤人。
一念至此,停心真人不由汗流侠背,警醒道:"这点浅显的道理,贫道一百年前本是懂得的,可惜自从做了掌门后,却渐渐淡忘了。说起来,我竟连一个孩子也不如!我一味追求技艺精进,却忘记了天道凭已,若心之有玷,何以悟道?阿牛这一剑,真正是点醒了我!"
他本是极具智慧之人,霍然醒悟后,顿感心头一松,刚才战败的羞辱与愤懑,立时如过眼烟云般淡去,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天数如此,老夫何必再多言?"左手食指在碧弯仙剑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响,剑身断折成两截,喟然道"贫道一百五十年的苦修,还及不上一个娃娃十几年的参悟,留此剑又有何用?从今往后,贫道归隐碧落,专心悟道,这世俗闲事,却是再也不想管了。"
说罢,头也不回朝着殿外走去。
众人一阵惊愕,连碧落六子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众人目光纷纷朝向云林禅寺那边望去,毕竟这次六大剑派围剿魔教,无涯方丈是名义上的总召集人。
无涯大师不得不劝阻道:"停心真人,且请留步!
停心真人驻足微笑道:"大师,您还有何话要说?"
无涯大师苦笑道:"停心真人,贵派之事贫僧原本不便过问,可是今日六派围剿魔教余孽,是天陆正道一大盛事。您若突然离去,却教贫僧如何向其他人交代?贫僧还望真人您能以大局为重,稍待这里事情结束,再做决定也是不迟。"
停心真人道:"多谢大师提醒。不过,贫道已经输了,依照刚才的约定,碧落剑派自当退出今日围剿魔教之举,贫道留与不留,已经无关紧要。
无涯大师无可奈何的望向碧落六子,希望他们能出言规劝,以避免六大剑派内部先闹起分裂来。
除去停心真人,碧落七子里数停云真人身分最尊,当下为难道:"掌门师兄,您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们却该怎么办为好?"停心真人淡淡道:"贫道既然决定闭关参悟天道,以省往日之非,这掌门之位自然是要让出来的。
"众师兄弟中,本以师弟你最老成持重,本派的掌门就由你暂代吧。等回山之后,贫道即举行大典,传位给你。
停云真人大吃一惊,未料到停心真人居然甩手的如此彻底,急忙叫道:"掌门师兄,您停心真人摆手道:"贫道去也,停云师弟,这里善后就拜托你费神照料了。
说罢,也不顾碧落六子如何的目瞪口呆,通自飘然而去。
他身分尊崇,即使是无涯大师也不便强行阻拦。而一执大师与一励大师则自始至终垂眉入定,对此不闻不问,浑然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停心真人这么一走,停云真人颇为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瞧着无涯方丈苦笑道:"大师,按照刚才的约定,本门不得不退出今日之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只好有劳诸位了。
在剩下的五大剑派里,越秀剑派与燕山剑派已经出战过了,派中高手尽数折在殿青堂跟风雪崖的手下,不能再战。
如今,也就只有云林禅寺、平沙岛和太清宫三家元气尚存,可以与阿牛一战。
无涯方丈恩忖片刻,暗道:"停心真人败在羽罗仁之手,让我六大剑派士气大损,下一场一定得拿下,不然,再拖延下去,那些中毒弟子性命难保。
"耿掌门的修为虽是精深,可也未必能强过停心真人,要是他再输的话,对六大剑派的士气打击,无异于雪上加霜。
"看来,也只有请守残真人出面,尽快了结此事。他的修为道法不输给天陆正道十大高手,应当可以马到成功。
想到此处,目光不由自主凝视守残真人。
守残真人心领神会,淡然一笑,微晃拂尘出阵道:"羽罗仁,贫道便与你再战一阵,你有这个胆量么?"阿牛愣了愣,才意识到守残真人叫的是自己,急忙双手连摇道:"守残师伯,弟子万万不敢与您老人家动手,这仗不打也罢。
守残真人道:"你既然投身魔教,与我正道已形同陌路,这-师伯,二字,贫道只怕消受不起。要是你不愿与贫道动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殿青堂交出解药,率众投降听侯发落就是。
殿青堂冷笑道:卑躬屈膝投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