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中天,柳园外一排排松明火把如跃动的星光照得天空亮如白昼。三百余名银盔银甲杀气腾腾的朝廷禁军已将这里团团围住,但没有一个人敢跨入园中半步。
在柳园正门外五丈远的地上,不知道是谁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条弧线。弧线的两头沿着围墙延伸,将柳园圈在了其中。
弧线内侧靠近正门不到五步远的台阶前,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名禁卫武官,他们像是喝醉了酒,一个个面红耳赤脱去盔甲,互相搂抱着呼呼大睡,丑态百出。
弧线外侧,数百禁军或愤怒或尴尬地盯着这一幕,又暗自庆幸出丑的不是自己。
宇文成都全副武装,手提凤翅镏金镗,胯下的万里烟云兽亦在不安地躁动,仿佛感受到了对面台阶上坐着的那名黑衣老道身上所发散发出的强横气势。
如今整座柳园都被黑衣老道恶作剧般布下的“酩酊大醉散”笼罩,不听警告强行闯入的后果所有人都已看到。
宇文成都自信凭他精湛的功力,至少可以在酩酊大醉散的覆盖范围中支撑一柱香不倒。但更保险的是半个时辰以后,悬浮在空中的药会渐渐失效散去,不攻自破。
然而他却没有把握对付那个坐在门口,永远抱个酒坛子咕嘟咕嘟喝个不停的黑衣老道。以宇文成都的眼力自然认出了这老道是昆仑瑶台宫耆宿邪月真人,按照瑶台七仙“空、淡、邪、漠、水、灵、虚”的排行,他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何况凭着一手起死回生的不世医术,不知救活过多少正道甚至是魔门人士,惹了他就相当于惹翻了半个正魔两道。
但他宇文成都也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刁小四强占柳园囚禁段震天,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在打宇文家族的脸!
这小子,真以为背后有两位公主撑腰,再结了几个世家纨绔子弟做死党,就可以在长安城里横着走挑衅自己?
宇文成都冷冷一笑,低声吩咐身后的一群心腹禁卫军官道:“段煜、严煌,待会儿你们两个跟我上前围攻邪月真人,只需将他缠住即可。其他人各率本部兵马按照原定计划攻进柳园救人,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那段煜正是段震天的小儿子,闻言应声道:“谨尊大将军号令!”
原来上个月宇文成都已被擢升为禁军右卫府大将军,正式跨入大隋军方核心层。
他当然晓得哪怕是加上段煜和严煌,也不可能是邪月真人的对手。但这里是京师,是拥有长安大阵的天子脚下,邪月真人若敢贸然动用超逾坐照境界的力量,那简直就是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因此他有足够的信心以三人之力困住这老道!
就在这个时候,大地突然颤动起来,从永安坊外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百余名禁军左卫府的人马冲破设在坊外的警戒线,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宇文成都的丹凤眼里冷冷掠过一道锋芒,望向奔驰而来的不速之客。
只见率军而来的正是左卫大将军屈突通,在他身侧有个少年雄赳赳气昂昂,正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可不就是那个姓刁的小流氓?
宇文成都心里雪亮,明白这屈突通必是刁小四搬来的救兵,想跟自己唱对台戏。他冷然吩咐道:“让他们停下!”
严煌纵马上前高声喝道:“屈大将军,我们正在执行公务捉拿匪盗,请您留步!”
屈突通勒住坐骑,看了眼场中情形,笑着道:“巧了,本将军亦是奉命前来捉拿私通瓦岗匪逆的叛党头目段震天!”
段煜怒道:“屈大将军,家父何时成了叛党头目?你莫要血口喷人!”
屈突通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嘿然道:“原来你是段震天的儿子,好得很——来人,把他绑了,听候发落!”
段煜叫道:“我看你们谁敢?!”举手一挥,身后十几名亲兵齐刷刷架起弓弩对准屈突通,竟是要起内讧。
宇文成都皱了皱眉,对段煜心生不满。需知屈突通素来老成持重,单凭刁小四的一张嘴,绝对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高调拿人。他既然敢来,就摆明了有恃无恐。
果然,刁小四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高高展开,大声道:“有圣谕!”
宇文成都凛然一惊,尽管隔得远又是夜晚,但他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上面是杨广龙飞凤舞的亲笔谕令,只得铁青着脸下马跪拜在地,低头听旨。
段煜、严煌等人顿时呆如木鸡,一看宇文成都跪下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在他身后跪倒一片,头也不敢抬起。
就听刁小四高声念道:“圣上有旨,钦命禁军左卫府千牛卫刁小四便宜行事,会同屈突通缉拿匪逆,交由刑部发落,钦此!”
段煜一下子傻了眼,心慌意乱地叫道:“不可能,陛下绝不可能这么说。这张字条上没盖玉玺,一定是假的。刁小四,你敢假传圣旨!”说着话拔出刀来朝着刁小四冲了过去,竟是要抢夺他手中的圣旨。
圣人说过,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