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带着贾琏去了灵堂,只见满堂素色,随风飘动,当中一口棺材孤零零地躺着,四周放了冰盆,更显得冰凉刺骨。贾琏虽尚且不明白生离死别是何意,却也有着孩子独特的直觉,况且母子连心,竟是忍不住哀哀痛哭。贾赦听着贾琏的哭泣,只觉得悲痛难忍。若是他依旧无所作为,岂不是对不起他重活这一辈子,又如何对得起贾氏一族列祖列宗,对得起自己的儿女。如此想来,他凭白多出的一世记忆,想必也是老天对他的垂怜,让他看清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无能天真昏聩吧。
贾赦低下了头,看着贾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心疼,略想了想,到底不顾父子规矩,抱起了贾琏。一旁的赵氏先是诧异,随后就是暗喜。她正怕贾琏失去了母亲,没了庇护,这老爷素日糊涂荒唐,老太太和主子又有嫌隙,满府里竟找不出能够真心对待贾琏的。她虽只是贾琏的奶娘,却自小跟了宋氏,后有了更是从小亲手带着贾琏,比亲生儿子也不差些什么了,如何能不着急?眼见老爷竟是有些回转过来,赵氏只在心里念佛。“琏儿莫哭,到底还有为父在,谁敢欺负了你,为父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你母亲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不愿见你如此伤心。”贾赦拍哄着贾琏,贾琏到底是个孩子,哭累了,竟是在贾赦的怀里睡了过去。
“老爷,让奴婢带小主子下去休息吧。”赵氏连忙上前问安,就要抱着贾琏离开。“不用了,我带琏儿去休息吧。”贾赦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痛,他早就忘记琏儿年幼时候的样子,如今想来,他们父子之间竟是没有丝毫温情的互动,难怪贾琏日后那么容易倒向二房。贾赦又看了看赵氏,心下满意。当日宋氏去了后,心腹丫鬟和陪房陆续被寻了错打发出去,唯独剩下了赵氏。这赵氏为了护住贾琏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及至琏儿成人,从不仗着辈分资历拿捏主子。当日,阖府落难,这赵氏却早就被自己的妻子放了出去,因而无事,贾琏也多亏了赵氏的打点,才在牢狱中少受了不少磋磨,就连最后的尸体也是赵氏一家收敛的。贾赦想到这里,一改对赵氏往日的不经心,反倒和善了很多,道:“你的忠心,我和你奶奶素知,如今你家奶奶虽去了,你可万不能生出懈怠之心。日后待琏儿长成,我必好好赏赐你。”“这是奴婢应做的。”赵氏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连忙应道。
贾赦看着熟睡的贾琏,小孩子大概没有什么安全感,紧紧抓住贾赦的衣袖并不松开。贾赦忍不住轻轻地抚摸了自己儿子的眉眼。就如他上辈子看到的那些书一般,我既重生,有些事情必定要改变。只可惜,他回来的到底晚了些,不然说不定能够救回贾瑚,他的嫡长子,大概宋氏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去了。比起贾琏,贾赦对贾瑚倒是印象深刻,毕竟是他第一个儿子。可万万没有想到却因为一场风寒,贾母因跟宋氏怄气,拿乔不肯立即拿帖子去请太医,反倒耽误了贾瑚的病情。他因为愚孝,竟是丝毫不曾找母亲理论,更不曾亲自请太医为瑚儿诊治。如此说来,宋氏的亡故也跟自己的不作为不无关系,毕竟他还因为宋氏对自己母亲冷淡责备过宋氏,现在想来竟是无比可笑。记得他上辈子的母亲说,谁要是敢伤害他儿子,她就找谁拼命。作为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宋氏又如何不怨那偏心恶毒的生母,不怨他这不顾血脉亲情的丈夫,前日她临终的托付又何尝不是字字血泪。仔细想想,也就是自那时起,宋氏对自己不再贴心,只是握着当家主母的权威,再无作为妻子的温和,想必那时候宋时便已经对自己死心了吧。贾赦越想越觉得自己越发地混账。
罢了,再后悔都没有用,现在他必须护住琏儿,万不可让他像前世一样斗鸡走狗,碌碌无为,只知道皮肤淫滥之乐。想到这里,贾赦自己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貌似他原先也不差哪里,甚至比琏儿更甚,毕竟自己的继妻可不像琏儿媳妇后台极硬,让琏儿不敢过于放肆。前世的记忆和教育让他忍不住深深地唾弃自己的行为,当然不是什么买丫头,弄姨娘,他上上辈子可是正经的古人啊,况且他可是一个男人,唾弃自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似乎好色而且没啥节操,纯粹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的室友说过什么来着,每个男人都有种马的梦想,但是就算种马也要有节操责任在。他上辈子种马是种马了,但是节操和责任都碎了一地。
“老爷,可要摆饭?”一个丫鬟轻轻地敲了敲门,便轻声推门而入,声音也压得很低,唯恐惊醒了正在熟睡的贾琏。“嗯,记得要清淡点。另外琏儿的饭菜也必须热着,等琏儿醒了,便劝他用些吧。明天再给琏儿炖点参须汤。他人小,用不得大补之物,但到底恐撑不住场面,万万别懈怠了去。”贾赦看也不看那丫鬟,只淡淡地吩咐道。那丫鬟低头应是,语气里却不免有失望之意,往日贾赦虽然好色,到底对宋氏有着一份尊重,虽然姨娘众多,倒也是都得到了宋氏的同意,方才纳了进来。如今宋氏已经去了,她的机会可不是来了,今日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虽粗看素净,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可没料到大老爷竟是看也不看他。
听到了门掩上的声音,贾赦忍不住冷哼一声,如今可是什么幺蛾子都来了,没关系。贾赦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