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炎天送老断张冉追夫南下寻思情
夜半更深响起急促的手机声,更是惊人魂魄。尽管曾国超白天同县干部入户调查辛苦了而睡得死沉沉的,还是一勿地惊醒了。心想,这时有人打电话一定是出了大事或是要事,赶紧拿起床头的手机,百倍清醒地接通。作为一个地方的领导,不管是白天黑夜,他是从不关手机的,不回避各种矛盾的。他深知,有人打手机,一定是有问题要解决或有事告知。如果有了问题,得不到及时解决,甚至会质变升级引发更尖锐的矛盾冲突。在这个社会转型期,各种矛盾必须要得到及时完满的解决,才不会留下后患。对方含糊着噪音,称他“曾叔”,他还是听清了熟悉的声音,忙说:“是友琼,有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有你曾叔呢!”对方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哭丧地说:“老爹去逝了,翔宇又不在家。您看我怎么办?”曾国超持着手机,便坐起身来,说:“是在张冉老家吗。我马上赶过来。”他断了电话,马上又给小黄打了电话,小黄的方向盘是在木舟时让曾国超给丢了的。曾国超调到南桥后,把小黄也带了过来,还让他开小车,开南桥镇的一辆蓝色的桑塔纳。他放下手机,便骨碌地起床,穿好长衣,打开房门,见小黄正打开车库,开出小车。小黄从木舟过来自然对曾国超感恩戴德。他的老家是木舟湖乡的。退伍的汽车兵,是曾国超一次下村时看中的。那次尽管丢了方向盘,随后转成了经管站的正式干部。曾国超用起他来觉得既投缘又顺手,便把他也带到南桥镇来的。一个乡里娃能跟着书记到热闹的南桥镇当然是庆幸的事。曾国超习惯地提了公文包,借着通宵的路灯光,一瞧才转钟一点,正好是深度睡眠的好时辰。他下楼来,小黄已打开车门。他坐进车里,关切地说:“正要休息,挺得住吧。”小黄不仅毫不怨言,还微笑地说:“这算不了什么,哪有我们当兵时辛苦。经常是睡得梦格梦醒的,就听号起床拉练。”他接着问要去哪里。曾国超打了个呵欠说:“去张冉。老县长的老爹过世了。家里没有人手。你去过么?”小黄说:“去过一次,还记得地方。”曾国超象是夸奖说:“当司机就要能记路,过目不忘的。这也是干一行爱一行。”
从南桥走沙洪公路经笆头再进乡村公路到张冉村。公路没有睡眠的时间,只有打个盹的时候。一路上各种驶生西部的大货车,从南方的发达城市经大县开往西部,拉通着西部与内地与沿海的经济发展距离,满足各地的所需物资。小黄不时地打暗着指示灯,让车辆安全擦肩呼啸而过。张冉村的张家的平房里灯火通明,冉腊娥在声嘶力竭地悲切地嚎啕痛哭着,张友琼窜前跑后,忙得没有头绪,不知该怎么张罗支派,只好不时地来到冉腊娥身边问这问那。有邻居一旁提醒冉腊娥说:“张爷的寿衣准备没有?”冉腊娥这才止住哭,立起身子到房里的衣柜里找出一叠青布衣服,又踩着凳子到柜顶上搬下一捆草纸。冉腊娥是有心人,自张老爹卧床不起,她就找村里的裁缝做了这套长袍寿衣。她知道,老人完全是因天气暴热而身体受不了起的病,接村医来看过。吃过伤风感冒之类的药丸还输了液,也不见好转。那持续的高温蒸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据说是太阳黑子暴炸所致。不知道是谁替他家请来了打丧鼓的师傅。后来听说是他们自己闻讯找上门来的,都市场经济了么。他们按风俗给张老爹出榻换衣。冉腊娥代替着女儿的孝敬作用给公公前三后四的抹汗。丧鼓师傅掐指算着时辰,又指挥几个汉子将张老爹干瘪的僵尸抬到堂屋的停尸榻上,头朝内腿朝外的。如果是女人死了则刚好相反,停尸要头朝外,腿朝内的,要对得起天神。张友琼替母亲搬出黄草纸,丧鼓师傅让她去找来一个破瓷盆或铁锅,在张老爹的脚前烧着,这被称着是倒头纸,需9斤4两。纸钱大概是送死人去阴间路上花用的,阴间不仅黑暗,还很遥远,需用香千的青烟引路升天的。当然,谁也没有见过死人用钱,是民间佛教世代沿袭下来的风俗罢了。很快,曾国超赶到张家。张友琼象见了父亲似的有了主心骨,一股辛酸涌到胸口,泪水涮涮地,哭丧着和曾国超打招呼。曾国超简单地问了下张老爹死去病因和时间。最终是人的机能表竭退化,老死的。咽气的时间是11点50分,也就是说是昨天的日子。体弱有病的老人多半是熬不过暑天寒冬,瞑目去极乐世界的。曾国超正在问有没有村干部来,村支书张作芳惺松着眼起来了。他们还是张家同族的,只是辈份隔着,张作芳是重孙辈的。曾国超约了张作芳,丧鼓师傅,还有张友琼等到邻居家打坐,商议丧事办理的有关事宜。又有冉小成等村干部也闻讯来到。曾国超象是主持一个小会议,郑重而含悲地说:“张老爹叫了多谢,后事就靠大家吃亏帮忙了。还是发个讣告,请老先生执笔。治丧委员会就算了,反正由村里操办。你张书记就要挂帅了。要是老县长在,也不必这样烦劳大家了。”张作芳忙说:“送老爹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冉小成插话说:“张书记是孝子贤孙,具体操办由我来负责。”还有咨宾先生打点,一切好说的。曾国超说:“这样更好。”咨宾先生问:“老爹的生庚是老癸酉,足69,就写成70吧。”曾国超认真地说:“69就69,不能写假的。”冉小成笑着说:“这不叫写假的,70岁好听些。”曾国超还坚持说不行,那态度就象搞工作那么坚决。咨宾先生便说:“数学上也有四舍五入,包两头不就是70了,古人说人活70古来稀,现在70也算是高寿了,是享福去了,是白喜事啰。”曾国超又说:“送葬的日子就定在明天上午行不行。”咨宾先生对张友琼说:“你去问问你姆妈。”张友琼不假思索地说:“就由曾叔作主。”曾国超望了下众人,说:“你还是去问问。”不一会,张友琼去了回来说:“姆妈说明天就明天,反正也是三个日子。”按一般的乡俗,老了人就停三天下葬的,如有讲究就加日子,也好挫过犯重丧的日子,图个吉利。当然,多停一天是要多一天的开销的。也许曾国超在替她家节俭呢。再说这大热天的,尸体也不能久停。
他们商议着,操办着,天就不知不觉地麻麻亮了,再会儿就大亮了。曾国超没有忘记今天镇里安排的活动,税改整改工作要在镇机关里碰头,还有一个广东老板要来南桥洽淡投资开发区,兴建冷库和水产加工基地。他把张友琼叫到一旁,解释说:“今天镇里有个紧急的活动,我昨晚来得急没有向人交待,我去参加一下就来。我再叫我办公室的主任来,主持这里的事,还有村里的一班子人,我也向他们交待一声。”张友琼显出可怜巴巴,又期盼的目光,半晌才说:“您真得去!那您去吧。老家的一班子人都很尽力的。”曾国超又提醒说:“你给水利局、经管局把个信么?”张友琼说:“忘了,柳妈妈身子不好,我没让她来,也好照顾超超。”她又接着说:“柳奶奶一定会给经管局讲的。水利局我再来打电话”。曾国超便说:“你不打电话了。我来给黄局长,游局长他们说,再给县委办公室的湛主任说。”这下,张友琼有了主张,很果断坚决地说:“县委和县政府都不要说了。”曾国超不解地说:“为什么?”张友琼横起眉说:“不为什么,不说就是了。”这时,村里的挽联也挂上了灵堂里。噩耗惊传哀歌恸乡里,遗言长存美德示人间。悼张府老大人千古,张冉村党支部村委会敬挽。曾国超过去向张作芳、冉小成交待了几句,就要离去。张友琼顶着白孝布,忙赶到小车前说:“曾叔,您们过早了再走。”曾国超说:“不了,我还得去了早点赶来。”曾国超刚走,咨宾先生的挽联和讣告已经书写好。他让冉小成找人来贴在大门前。厨房里也张罗开了,张老爹的葬事已顺理成章地展开了。一会,南桥镇党委办公室主任吴逸洲叫了辆的士赶到了,还带来了个大花圈和圆盘鞭炮。他是个搞具体事的好手,忙将瓶装浆糊麻利地刷上墙,端庄地将挽联贴在了大门两边,只见上联是思亲腊尽情无尽,下联是望父春归人未归。又将讣告贴在正墙上。只见是:张府凤国老大人因病医治无效,于2002年八月二十七日二十三时五十分去逝,享年七十岁。张老大人的葬礼定于八月二十九日上午九时举行。吴逸洲可是帮了冉小成的大忙,他正束手无策,无法张贴。有乡邻看过讣告,动情地说:“这个老人真会闭眼睛,刚好抢在半夜,算去了去。他一生就会节俭的。”冉小成又将吴逸洲引到灵堂,问布置得怎么样。吴逸洲说:“把村里的挽联移到右边。再贴上个大奠字,配上挽联。”冉小成说:“那只有见福拜福,请吴主任挥笔了。”吴逸洲想了下说:“我拟幅挽联,让老先生写。”他怕自己代劳了,老先生有想法。又一个大奠字贴在了正堂上,两边的挽联是:英灵重天地,美德传家宝。老先生的字也还刚劲有力。吴逸洲忙过一阵,这才住下来喝口茶。早饭时,道士班子来了六七个人拜道场,将道教里的七神八仙,和阴府的割舌锯首等受刑的彩图挂上左壁。张家的一切沉濅在素装悲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