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吃人的嘴软,这龙井倒丝毫不给天天供奉自己的姐儿说话,着实让人齿寒。
那公子又道:“说起那弹琵琶的美人儿,倒是个可人儿,在下虽经常往来脂粉丛里,却不识得这位妙人儿,深表遗憾,兄台可识得?”
龙井笑道:“这却问着了,别人虽不识她,我却是熟识的!”
诶?这么说,那位美人儿,竟是龙井熟人,也就是毛尖瓜片一般的,妖?
那公子一听,登时大喜过望,忙对龙井拱手道:“在下对那姑娘倒是一件倾心,不知道兄台可否代为引荐?”
“阁下”变成“兄台”了,套近乎的意思溢于言表。
龙井笑道:“那还不是小事一桩!不过这姑娘可不是甚么寻常人物。”
那公子双眼放光,喜道:“在下可就是喜欢这种出类拔萃的!多谢兄台抬爱,若能有这等红颜知己,死而无憾!”
也许结识了那姐儿,他想活也活不了了。
龙井作势扇着扇子,道:“阁下客气了!只要阁下不后悔,在下定不辱使命!”
喜得那公子说了好些称兄道弟掏心挖肺的话。
只有我默默给那公子捏把汗,但愿他结识了那位美人儿后,能长命百岁。转念一想,说不定龙井此行来这画舫,便是为收妖而来,怪道一个天天躺在供桌上一动不动的神,能出龙神祠瞧尘世里的浮华。
姐儿的才艺虽说着实惊艳,奈何梅菜我只能外行看热闹,无法如同沈尚书般眯着眼睛,打着拍子欣赏,便忍不住出去透透风,瞧瞧月亮。
却刚出去,背着月亮,在暗处倒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倒像哪里见过。
好像,是那个久违了的红衣小女孩啊!她怎生也会到这画舫上来?
但见她蹦蹦跳跳的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穿行,快快活活的,我马上决定跟上去,瞧瞧这个神秘莫测的小女孩是甚么来头,几次见到她都跟妖有关,着实不寻常。但都跟丢了,这次不妨悄悄随她走,横竖画舫也就这么大,看她这次能躲到哪里去!
我尾随不敢太近,便隔她一段距离,但见她往画舫后边供人休息的客房去了。
虽说她蹦蹦跳跳,但见脚步虚浮,倒像脚尖未曾着地一般轻盈,比我可快上不少,我心下越发狐疑了,传说中脚跟不着地的,不是鬼么?
那画舫客房更是幽暗,远远瞧见那小女孩轻车熟路的进了一间,我赶紧跟了去,从外面往里望,似是黑灯瞎火,像并没有人,身后又是热热闹闹的乐声,越发衬的这里幽暗无比。
我蹲在墙根下,听里面似是没有一丝动静,犹豫一下,便心下一横,站起来戳窗纸一个窟窿,瞪眼往里瞧。
初始眼睛什么也瞧不见,稍过片刻,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就着微光,瞧着那客房倒像个小姐闺房,梳妆台上设着铜镜,摆着几个香粉盒,胭脂盒,墙壁上有一副美人图,睡榻前挂着浅藕荷色缦子,正轻轻晃荡着,果然,窗户是开的,灌近来些秋风,但偏巧方位背着月亮,我四下也看不见那小女孩的身影。
正懊恼着,突然隐约听见“咯咯……”的笑声,我转头一看,心猛的揪紧了,只见那红衣小女孩就背对着我,在我身后,身体犹一颤一颤,仿佛在忍着笑。
我们刚才一直背对背么?
我顿时觉得身上冷汗直流,手心也攥的潮乎乎的。
这小女孩是我看着进门的,现在怎么可能会在外面?而且她挨着我这么近,我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我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懊悔没有带瓜片一起出来壮胆。
我咬咬牙,心下想着,事已至此,倒不如先发制人,这小女孩虽说神秘莫测,可最多也就是个妖鬼,梅菜我妖怪也见过,鬼市也进过,也是见过世面的,怕她甚么。想到这,我便壮着胆子开口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屡次三番在烟雨阁神出鬼没?”
那小女孩只是强忍着笑,身体颤颤的。
我见她不答,只好又问:“你和那些妖,可有甚么关系?”
那小女孩依旧只管憋着笑发出吃吃的声音,并不回答。
虽说已经有些腿软,但我还是坚持又问一句:“姑娘,你到底在笑些甚么?”
我越想越怀疑这小女孩来路不正,但她又为何不回答呢?还只吃吃笑个不停,她到底在笑甚么?
满肚子的疑惑让我已经顾不得害怕了。
我忍不住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想把她扳过来对着我,这才发现我面前有一大块玻璃框装起来的字画,那玻璃映着淡淡反光,照出来一个我,还照出来我的胳膊正搭在前面另一个穿红衣的我的肩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只觉得胸口憋的生疼。
“哐当……”刚才那间屋子里传出一声巨响,我手一哆嗦,便离开了那另一个我的肩膀,那另一个我如同溶在空中一样,变淡,然后不见了。
八月份是秋高气爽,但我只觉得冰凉刺骨。
我犹在那呆站着,早有丫鬟小厮听见声响,过来查看,见了人来,我犹僵硬着身子,直到那丫鬟问我:“刚刚那是什么响?你可知道?”
我舌头打结了一般,呐呐一会还是没说出来话,丫鬟不解的瞧着我,我虽说看见人来心安不少,但还是未从惊吓中回复过来,只空张着嘴,唇齿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