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经济园的计划毕竟要等人从宋时那里学会布局之法才能实行,是以内阁动静不大,时间长了以后,那些弹劾的与辩驳的也渐渐没了精力,到后期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弹章上奏。但这一回争执终究有人记恨,朝廷之外写诗作文讽刺对方的仍是你来我往:
一方坚持以农为本,称此举是逐利之举,本末倒置;一方则说自己才是以民为重,对方只顾惜自己的名声,知有良策而不肯用,是置百姓苦难于不顾。
这些人的弹章朝中都看腻了,但他们都是三场中试的才子,文章颇有可观之处,倒是随着熊御史一行传到了汉中。
文章走得比御史还快些,从都察、翰林两处递到宋时与桓凌手里。倒是他们的亲人只怕他们看到这些东西坏了心绪,都尽量压着,家书中也不敢提半个字。
宋时看着那满篇的“奸富”“末富”,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啧啧咋舌:“人心惟危,人心惟危!”什么奸富,末富,他们经济园是堂堂正正凭劳动致富的,劳动最光荣不懂么!
桓凌在一旁细看,摇头叹道:“虽然说的有些不好听,但这本富末富之辩倒也有些意思。朝中只怕不少人都是这般想法,毕竟我朝以农为本……”
他们这也是以农为本啊!
工人阶级是先锋队,农民阶级是主力军,他们文科生考政治时这道题得考八百回,他怎么可能不重视农民的力量?这是封建官僚对他们新时代建设者赤衤果裸的歪曲和诬陷!
什么“本富”“末富”“奸富”,一个带领人民群众致富奔小康被他们解读出八百个花样来。就跟谁造的词多谁更有理似的。
难道他不会写么?
宋时将手里的信纸一推,挽起袖子说:“等着,本府难道不会写个带富字的文章?”
不只要写,还要写得比他们都高大上。本富算什么,咱们直接来“国富”!
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国富论》的大名,还是当初从他们宿舍楼上层管理学院学生那边听来的,内容不大清楚,不过名字好就能借用。至于里面写什么——
那还用问吗,邓爷爷怎么带领全国人民致富奔小康的?不光马哲、毛概、邓论,他连政治经济学都还没忘呢。
劳动创造价值。
劳动致富就是本富,作为农业劳动和作为工业劳动的价值是一样的高贵,都是本富。至于朝中哓哓不休要定性为末富、奸富的资本,在他这里都是要投入到劳动生产中,化为“本富”的,又有什么高低之别?
等他先把政治经济学回忆一下,翻译成古文再开始写。
不仅要写,还要给学生讲,让他们从小懂点经济学,将来当了官不要做那种“口不言钱字”,朝廷没钱了不知去挣,只会加科捐杂税,或者逼着皇上减衣缩食的腐儒。
等到熊御史一行来到汉中,见到的就是个重温了一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越发看重劳动资料、劳动生产效率的宋时。
他写罢那篇披着亚当·斯密皮,内藏马克斯政治经济学原理的《国富论》,已经能对那些抨击他的无知腐儒淡然以对,只等着用汉中经济腾飞打他们的脸。
顺便也可以办个讲学大会,吸引四面八方学子,将他们劳动致富理论传播到学生当中,等后年这些学子考进中枢,在京里替他宣传这文章,辩得那些人说不出话来……
呵呵。
他化愤慨为力量,买了一篇一块钱的短文献,对着文章硬生生把二十多年没碰过的政治理论又找了回来。
政治经济学令人升华。
见到京里来的熊御史,听他说着京里关于汉中经济园的舆论战,他已能一笑而过,拿出仿汉墓出土国宝的盘螭出廓谷纹玉璧。
谷纹车得光滑圆润、粒粒清晰,璧肉饱满,圆弧细致流畅,绝无一丝雕工不匀之处。
熊棨有些吃惊地问:“这样好的雕工,虽是新璧,只怕花消也不少吧?下官怎好收这样贵重的东西?”
虽然他是七品御史,其实在五品知府前也不必自称下官,奈何他那位四品给事中的上官就坐在宋知府身边,低眉顺眼,含情脉脉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想想桓大人私底下说不准也要在宋大人面前称一声“下官”,他这做人下官的自称起来也就顺当了许多:“下官实当不起宋大人这般厚爱。”
不,不厚,一般。
这玉佩只是加工好,设计仿了文物,其实就是汉中经济园自己加工的,进的料子都是青玉、岫玉、云南贩来的缅甸白玉之类,绝没有上好的和阗玉籽料。
熊御史就是为了学他大工业来的,宋时不是那种教学时会藏私的人,当下指了指那块玉,含笑介绍道:“只是我这园子里将玉砣床改进了一番,打磨东西精细度更高了。且不止能砣玉,还能打磨些别的。”
与其说是砣床,不如说是脚踏动力的机床——
机床正是工业制造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