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土壤中找到井冈霉素才是开始, 要生产出成品还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发酵过程,收获后经盐干或晒干才算得了成品。
京里来的天使们赶到吉安府赞助的“桓宋理学实验室”时, 最早一批放线菌菌种才刚从砂土管移种到斜面培养基上。
院里曾堆放的泥土样本早已清理出去, 取的河沙也都经高温蒸制消毒,做成一箱箱沙土管, 在后罩房精心保存。
天使们来此宣旨时, 但能见着一群穿着齐整的淡蓝色棉布直身的学子在房内忙碌。人手中持的不是精洁的试管, 便是盛着明净的试剂的烧瓶, 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来传旨的内侍不禁叹道:“这齐整劲儿可比得咱家在皇庄上见的实验室了, 谁敢信是外省一个府城办起来的?”
“不愧是两位皇亲操办起的实验室, 在京在外都是一样精致。”
“只听说杂交水稻, 哪想到种稻还要用这比给人做的药还珍贵的神药。怪道寻常人年年种稻, 好的也只够收二石谷,两位皇亲当年在陕西就能种出四五石的嘉禾呢。”
内官们满面堆笑,“皇亲”二字不离口, 不待宣旨便将圣上的态度都传达出来。
礼官们也不嫌内官谄媚, 同样满心钦敬地夸他们“成天下之志”“救万民饥馁”,恨不得直接吐出一篇花团锦簇的颂文。
不过他们这一路作的颂人的文章少,颂稻的文章多, 夸了一阵, 有些词穷,便向两人问道:“这实验室里可是栽培辟寒稻种了?听说还有新农药。待会儿接了旨,还望两位皇亲带我们亲作一观。”
宋桓二人听他们说话都听得口干舌燥,好容易见钦差们激情退去, 连忙答应道:“正该如此。院里已经遣人预备下香案了,咱们先请出圣旨,接旨之后再参观。”
众人走到院里,便见正对着大堂已摆好了条案,燃了香,于是礼官拿出圣旨,众人依礼而跪,先宣旨再赐金帛。
金银御酒之赐自不必说,朝廷竟赐了爵位下来。桓凌这原就受了封的永宁侯的从三等侯爵升到一等,宋时一个文官竟也封了个食邑千户的寿康侯。
——自然是虚封,不给食邑,只给年俸。
即便如此,也是本朝未有的荣宠,宋时震惊得差点站起来:“未闻太子妃家姻亲也有封爵的?”
桓凌也满心激荡,连他小名都叫出来了:“此爵莫非是为酬时官儿的千斤瑞谷?”
传旨官折起圣旨塞到二人手中,笑道:“却是桓大人猜中了。因二位种出千斤瑞谷,有安定万民之功,圣上着太子殿下与内阁从优议封赏。千岁便依前朝故事,拟请封宋大人一个文爵,圣上英明仁爱,从千岁所奏,钦赐寿康侯爵。圣上与太子还盼你们再立下这样济世惠民的大功,将来更进一步。”
当然,就算没有这样的功绩也不必担心,反正他们是太子妃的兄……咳,反正待太子殿下践位后,势必要升国公的。
养心殿王总管含笑补充:“两位大人不负圣恩,皇爷和小爷又岂会委屈了你们?今日还只是咱们这些内侍、礼官传诏,来日入朝后才是大人们享皇爷厚恩的时候呢。”
不光他们两人得封赏,这些学生也得了金帛御酒、银钱谷米之类的赏赐。发现野生雄性不育稻的赵瑞赵学生还得了个中书舍人的虚衔,赐了全套官服,当场穿戴起来,简直比中了进士还荣耀。
其他人虽未直接封官进爵,却也有机会去挣个可以尽展他们才学的前程——
天使出行前,圣上正令太子与阁老们正议着将杂交水稻推行至两京十三省后该如何管控。虽有许多细情还未论定,但已拟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各州府设农官衙门,由此衙门制售杂交良种和化肥。
圣上之意,怕是不久还要开恩科,选农官。能考上的也有七品官身,不差于进士,往后还有升迁入朝的通途。
这才是真正改变这群学生前程,甚至改变他们桓宋理学地位的大事。
当年王阳明的心学为什么最后仍败于程朱理学,没能成为国学?
就是因为科举不考!
再好的学问,一日不能保送人当官,一日就不能成为这科举社会的主流!
如今学他们桓宋理学的学生有了科考入仕的机会,哪怕只是个明经科、算学科一样的杂科,也表示他们的理学成为朝廷支持的主流学问了。
今天只是杂科,到十年二十年后,电力、化工成为国家命脉,人人都离不了杂交水稻和电器的时候,他们所教导的科学知识也必能登上进士正科的考卷!
到时候还怕全国各地建不起大学,考不起全国联考来?还怕小学生们不学数理化?
到那时候,能有大量有科学素养的学者,工厂、现代化农业兴盛起来,一般人都吃穿不愁,能送得起孩子读书……这样的世界和后世能有多大区别?
起码得跨越个五百年历史进程吧?
莫说学生们喜极而泣,连老师们都激动得难以自持,竟要靠着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来保持冷静,上前替弟子和天下儒生谢圣恩。
两名内官极有眼色地上前扶起他们,笑着说:“这些学生还该多谢恩师,幸有两位大人不肯私藏,将这保国□□的本事教给他们,不然他们也难擎受这份恩典。”
一旁激动的学生们叫他点醒,又哭又笑地来谢皇恩、师恩,半晌才将收拾好心绪。此时吉安府已排下宴席,唐知府同府中众官员作陪,筵请这几位传旨天使,并与两位侯爷和他们学生庆贺。
内官们在桓宋二人面前竟毫无架子,一面劝酒一面转述宫中和朝臣如何夸赞他们,又力劝他们早些还京:“咱们到天津下了海船,有一趟太子殿下特地命人预备的小火车专门接送二位侯爷和令弟子——”
王太监只怕他们数年不回京,没听过“火车”这名儿,又向他们解释:“这车说起来有些吓人,其实正是拿蒸汽机带着轮子跑的大铁车,因它车里烧着大炉子,头上终日冒烟,得圣上赐了“火车”的御名。”
宋时太听说过了。
不光在去年听他老父亲信里说了,打他上辈子懂事时就听说了呢。他师兄稍晚了二十年,也早就从晋江文献里看过了火车、汽车、大摩托的原理和构造。
想不到穿越五百多年,换了一个王朝,蒸汽列车还是注定了要叫火车。
宋时为这奇妙的缘分笑了笑,谢过太子殿下苦心安排,却不肯立刻回京:“方蒙圣上厚恩,太子关爱,不敢空手还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