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不定的小山丘是河间府与章武的天然分界线,山的这头是河间,山的那头是章武。山丘之上长满了毛桃树,有的已经落尽繁花,长满了青葱的树叶,有的却仍然满树红的粉的白的花瓣。
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桃花,一脚下去,便将这些尚带着稍许颜色的落花碾落于尘泥之中。如果此时此刻,有美女扛花锄,提花蒌,漫步其间,轻歌慢吟,来一出美人葬花,那必然是人世间最美丽的画面。
只可惜,美人是没有的,昂藏大汉却是有几个。
李浩一脚踹在一株桃树之上,使得那些本来就快要凋零的花朵如下雨一般纷纷落下,也惹得一边的李瀚怒目而视。
“干啥瞪着我?”伸手拍拍衣襟,打落那些落花,李浩笑问道。
“你才吃了几天饱饭,就这样糟践粮食!”李瀚问道:“这些毛桃子长成的时候,可以让多少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多少有些果腹的东西?”
“这不是粮食。”李浩有些不服气:“这些毛桃子也不好吃,就算长成了,也酸涩得很。”
李瀚翻了一个白眼,却也懒得与他再说,当年他与燕九讨饭的时候,城外便有一片这样的毛桃树,毛桃成熟的时候,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讨饭也就变成了一个不容易的行当,一天下来什么也讨不得那是寻常之事。这个时候这些毛桃子便成了他与燕九两个度命的好东西。
与他们一样的人很多,想要弄到毛桃子,还得要靠拳头去打拼呢!每每鼻青脸肿地一手提着一兜子成熟的或半熟的毛桃子,一手扛着燕九狼狈而逃的时候,心里却是极欢喜的。
后来到了秘营,却是再也没有吃过毛桃子了。大青山里也很多,成熟之后,大家也会采摘下来,不过不是吃,而是都交了上去。公子派人来将这些毛桃子拾缀一番,用蜂糖蜜了,做成了果脯,再当作零嘴儿给大家发下来。
这也是秘营士兵们的福利之一。
这样制作过后的毛桃果脯比起原生态的毛桃不知要好吃多少倍,但李瀚却是再也没有吃出过以前的那种感觉。
公子总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与手段。
山里的野毛桃被制成了果脯,野柿子被制作成了柿饼,冬天里训练完之后,放上一个白汪汪的柿饼,咬一口,金黄金黄的比蜜还要甜的果肉,曾让他们这些人无比的痴迷。便是那些野生葛藤,被弄回来之后放在石臼之中一阵反复地捶打,那些流出来的白色汁液,最终也变成了一块块的白色糕饼,在冬天,那也是相当好的食物了。
李浩虽然也是孤儿,但他的经历比起李瀚来说,就要简单得多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多少人间的辛酸,生活的不易,便到了秘营之中。不像李瀚带着燕九曾苦苦地在生与死的边缘之上挣扎了多年。
摸着一棵很有些年岁的毛桃树,仰头看着树上那些花朵,李瀚很是有些感慨,伸手在毛桃树上掰下了一块桃胶,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远处传来了马蹄之声,李浩李瀚二人都是警觉起来,一边的陈长平也是提着弓走了过来,透过桃林,看着迅速接近的快马,三人却又都是松了一口气。
是石壮。
昨天石壮便单人独骑离开,整整一夜未回,三人还是很担心的。说起来,这一大片区域也可以划在有效的战场范围之内。
石壮翻身下马,一夜的奔波劳累,但他看起来却没有多少疲乏之色,反而精神抖擞。随手将马缰系在一株桃树之上,马儿便静静地低下头,长舌头一卷,便将落在地上的花瓣卷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石大哥,你回来了,有什么新情况?”陈长平关切地问道。
李瀚则是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囊,无声地递给了石壮。
石壮仰头,咕咚咕咚地大喝了一通,将水囊扔还给了李瀚,一屁股坐在了满地桃花之上,伸长了双腿,伸手指了指身边,示意三人也坐下来。
“完蛋了。”石壮摊了摊手,“抓住了一个成德军往章武那边求援的使者,一共四个使者,活着冲出来的只有一个。”
“成德军败了?”陈平安眨巴着眼睛,“不是一直顺风水顺水的么?”
石壮冷笑了一声:“让公子料中了,振武军早就反水与张仲武勾搭起来了,所谓的三家联盟,只不过是一个骗局,诱成德上钩的而已。张仲武隐藏起来的数千契丹骑兵在李澈大举攻打河间府最紧要的关头插进了战场,成德军溃不成军,大败特败。”
李浩李瀚听见这个消息,都是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