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站直身子,早先的络缌胡子将领再一次走了出来:“大帅,如今我们身陷绝地,还请大帅早下决心,宜早不宜迟,趁着士气稍存,我们必须要突围了,只要大将军下令,末将愿为先锋,即便粉身碎骨,也为大家杀出一条血路来。”
向真看着对方,点头道:“罗璋将军有心了。”
离开了大案,向真走到了议事堂的正中间,拍了拍罗璋的肩膀,道:“容矩呢,不是进城了吗,把他也叫进来吧!”
众人一怔,但还是马上有人走了出去,将容矩带了进来。
赣州一战,钱文西战死,容宏自杀,容矩被俘,此刻,他正是作为劝降的使者,被派进了衡阳城,进得大厅来,感受着厅内的气氛,容矩面色煞白。
向真却没有对他说上半个字,只是示意他站到了一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向真的身上。
他缓缓地抱拳,向着周围的军将、文官们施礼,极为认真,极为庄重。慌得厅内一众人纷纷还礼。
“向某人感谢诸位,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还没有抛弃向某,还愿意追随向某,哪怕明知前面就是死路一条。”直起身子,向真感叹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诸位对我,却比夫妻之情更坚,向某感激不尽。”
没有人跳出来表态,只是沉默以对,而这种沉默,反而是一种更强的坚持。
“时事至此,都是向某无能。”向真叹息一声,却又道:“不,不是向某无能,而是向某生不逢时,碰上了李泽。过去看书听戏,还曾嘲笑既生瑜,何生亮只不过是对失败的一种开脱,今日方知周公的无奈。”
罗璋道:“大帅,我们还有一搏之力,只要能杀回岭南,我们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向真苦笑一声:“还有何脸面回去见岭南父老?原本我是想南逃安南的,为此,我搜刮了岭南几乎所有的财富,本来就没有打算回去了。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便能突出重围,回到岭南,也只会成为父老们唾弃的对象,我情愿死在敌人手中,也不愿死在父老乡亲们的唾沫之中。”
听到这里,所有人突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诸位能跟我到这个时候,向某已经感恩不尽了。”向真转身回到了大案之后,立定了身子,道:“你们待我有情,我又岂能待你们不义?既然事情已经再无任何转寰的余地,我又何必拖着诸位一起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帅!”一众文官面面相觑,武将们却大都是向前了一步,七嘴八舌便欲说话。
向真抬起双手用力下压,制止了堂中的纷乱:“诸位,向某人不是在试探各位,实际上这些天大家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一切,但愈是如此,向某便愈要对得起大家。”
厅中沉默片刻,终是容矩开口了:“向帅,既然已有此心,何不率众人出降?屠立春说了,只要向帅肯降,哪么他以项上人头担保向帅你平安无事。”
向真呵呵一笑:“众人皆可降,唯我不可降。容矩,这是我最后的一点骄傲了,你不必再多说了。罗璋,郭松。”
一文一武,自左右两列中各自跨步而出。
“你二人为文武之首,等下便和容矩一起出城,向屠立春请降吧!”向真道。
郭松低下了头,罗璋却是看着向真,胸膛起伏,拳头紧捏。
“这是我最后的军令,你不准备遵守吗?”向真淡淡地问道。
“末将遵命!”罗璋的眼眶顿时红了,掩面直接退出了大厅。
“其余诸人,各安其事,武将统领管辖好本部兵马不生事,不出生。文官整理好一应文册等准备与唐军交接。”向真目视诸人:“你们都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必呆在这里了。”
众多官员,一一上前与向真行礼告别。
片刻之后,大厅里便只剩下了向真与容矩二人。
“屠立春想我投降,无非是想向利用我来对岭南诸地进行最后的招安等罢了。”向真从案下掏出了一大叠文书:“这是我写给现在岭南各郡各县官员们的信件,让他们直接向唐军投降,有了这个,屠立春也就不会在意我的生死了。”
“向帅,何必如此?”容矩动容道。
“你不是我。”向真道:“拿着这些东西,去吧,罗璋和郭松等着你呢,希望劝降衡阳这一功劳,能够让你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这样,我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容世伯了。”
听到这里,容矩满面通红,抢前一步,将那些信件拢在了手中,以袍袖掩面,疾步而出。
中午时分,衡阳城上大旗降落,城门洞开。在唐军的注视之下,容矩为首,罗璋,郭松等人鱼贯而出,径直向着唐军本阵而来。
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的岭南军队赤手空拳列队而出。
衡阳近三万岭南军,向唐军投降。
未几,屠立春,陈长平,何塞等唐军大将入城。
昔日的议事大堂门前,十几名卫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他们都是自杀的。
越过这些人,踏进大厅,向真双手撑在大案之上,依然怒目圆睁,坐得笔直,但却已经没有了一丝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