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份抄件,杨慎首先发怒,他一拍桌子骂道:“小人,小人,这个霍韬也是进士出身,身居高位,怎么说出这种没廉耻的话来?此人相貌猥琐,相由心生,果然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王元正为人没杨慎那般刚烈,只缓缓叹息一声:“霍韬虽然矮小瘦弱,可品行上却没任何问题。这事……哎,表面上看来,太后是被内阁逼走的,人家占着理啊!”
王元正的话让大家一阵憋屈,太后来的这一手实在厉害,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说起来,人家占着理,而朝廷大臣们却有逼迫人家孤儿寡母的嫌疑。
孙应奎也是被鳖得胸膛一阵起伏,听瓦工内元正说出这种丧气的话来,喝道:“王大人,现在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还是得快点想个应对的法子才好。”
听到这话,众人都将目光落到杨慎脸。
小杨学士乃是士林领袖,素有急智,如今,他或许还有补救的措施。
杨慎坐在桌前沉思片刻,突然一咬牙,道:“如今最最要紧的事情是立即着人将霍韬的折子驳回去,不能让内阁的人依照程序递到司礼监。对了,我马上去见霍韬,看能不能说服他。”
孙应奎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
“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众人同时回头,却见杨廷和不住摇头。
杨慎惊问:“父亲何出此言?”
杨廷和回答道:“就在方才,黄锦已经派人来将那份折子提前收了上去,想必霍韬上折子之前他已经提前知晓,否则不可能掐得这么准。你们看看,我这府外有这么多锦衣卫,难道还不明白吗?”
“这个霍韬似乎是投靠黄锦了。”杨慎气得手脚发颤,“败类,败类!”
众人也都同声大骂。
杨廷和被众人吵的头疼,他不觉得皱了下眉头。喊打喊杀固然痛快,却不是解决问题的的好方法。如今,他已经被逼到墙角了。在皇考问题上,他和朝臣一直都站在道理。只要站住了这个道理,天下人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是,如今逼走了太后,天下人的同情心自然会倒向皇帝和太后那边。如此一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儿子杨慎历练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个干才,可性格刚直,却缺少为人相者所应有的圆通手段。一味用强,未必是一个好手段。哎,他现在一遇到事就叫骂个不停,却想不出好法子。将来又如何放心将这个朝局交给他啊?
心中不免有些落寞,杨廷和将目光落到孙淡身上,突然问:“静远,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听首辅大人突然问孙淡的意见,众人都安静下来。
孙淡也不推辞,缓缓道:“首辅大人,事情不发生已经发生了,如今一意用强与陛下硬顶恐怕不妥。依孙淡看来,不如折中一下。”
杨廷和“哦!”一声,好象孙淡接下来要说的话已在他预料之中:“说说,怎么个折中法。”
孙淡:“首辅,各位大人,孙淡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廷和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孙淡:“说吧,说吧。”
孙淡道:“孙淡认为,这此大家都该退后一步,所谓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太后是无论如何不能回湖北的,她千里迢迢来京城与陛下团聚,若因为这个原因走了,岂不让人笑话我等逼人太甚。当然,皇考问题涉及国本,丝毫乱来不得。依我看来,不如尊兴王为兴献帝,称兴王妃为兴国太后。如此一来,天下人也可以接受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大哗。
杨慎首先不答应:“静远,这个献字可不能乱用啊。”
“是啊,是啊。”孙应奎等人也同时点头。
“国家正要实行新政,改革弊制,若将精力都牵扯到皇考礼仪上面,对国家,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至少,孙淡看不出来。”孙淡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看着杨廷和:“首辅大人,这只是下官的一点管见,我只提出我的一点想法,至于如果定夺,还请大人一言而决。”
杨廷和想了想,却点了点头:“可。”
“首辅。”众人都觉惊讶。
杨廷和却叹息一声,暗道: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你们为什么就想不通着一点呢!
既然首辅就这么定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也只能默认了。
还是杨慎有些担心:“父亲这么定,儿子自然无话可说。可有一点,通州那边,兴王太后若离开,却不好收拾。”
杨廷和却冷笑:“放心,太后不会走的,她不过是做做姿态罢了。黄锦,黄锦是得了高人指点。如果不出意外,这事乃是张璁主使,霍韬在旁边帮衬。”他心中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单就皇帝和黄锦,他自然不惧,毕竟,朝中大臣和天下读书人都站在他这边。可现在出现了张璁和霍韬这样的名士,情况却有些不妙。
黄锦,此人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愚蠢啊!
杨廷和想到这里,也不耽搁:“我立即去内阁同毛相和蒋相商议一下给兴王上尊号的事情,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准备一下,给陛下上一个折子,说说这事。”
“是。”
众人也没心思再吃饭,纷纷起身告辞,各自去准备。
事情到了现在,总算有个圆满的解决。孙淡也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通州那边自己也不用回去了。又可以成日在翰林院看书写字,逍遥快活了。
刚走出杨府,一步跨上自己来时坐的那乘轿子,却见里面端坐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
孙淡一惊,定睛看去,不是陆炳又是谁,还穿着北衙的官服,难怪刚才上轿子的时候,两个轿夫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孙淡:“小陆子,你怎么跑进我轿子里来了。”
“别说话,等离开这里再说。”陆炳拍了拍轿子。
两个轿夫抬起轿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等离开杨府,陆炳这才道:“静远,陛下要见你,着我来寻你过玉熙宫去。”
孙淡:“哦,陛下要诏见我,正好,我也有事要去禀告陛下。”
陆炳却是一脸的忧愁:“静远,你我相交多年,可因为你我身份缘故,有些话我也不方便讲。”
孙淡:“怎么了?”
陆炳踌躇半天,才道:“陛下好象对你私自回京城一事很是不快,如今正在西苑发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