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发现裴宴特别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事。
她从小在市井里长大,各人家中的仆妇聚在一起就喜欢家长里短的,有什么好事了,仆妇们还喜欢炫耀,因而谁家有个什么事都逃不过邻里的耳朵。
郁棠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氛围。
不过,她现在嫁到裴家,就应该遵守裴家的规矩才是,特别是裴宴,她们以后要生活在一起,就更应该彼此尊重相互的习惯才是。
而且裴家的事也的确不太好往外说。
比如在江西买田庄的事。
郁棠暗暗记在了心里,道:“后来姆妈请史婆子来过两趟,感觉这个人还好,不过我没有接触过,要不要请到家里来,还是问问姆妈好了。”
裴宴觉得郁棠说得有道理。
主要是这医婆擅长的是艾炙,裴老安人用的更多一些。
他就随手勾了郁棠的禁步,拿在手里把玩道:“那你等会去问问姆妈。”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
裴宴就告诉她:“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近邻接触的多。人和人之间也是如此,走动得越多,了解的就越多,感情也就越好。大嫂那里就不用说了,二嫂为人和善,却没有什么决断,家里的事常常要二哥给她拿主意,姆妈就想让她跟着二哥过日子,这样他们三、四人,二嫂管起来也不吃力。我们肯定是要跟着姆妈一起过的,姆妈的性子要强,只有委屈你多让着她老人家一点了。”
郁棠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她是晚辈,原本就应该孝顺长辈。
何况裴老安人不是不讲道理的妇人。
她笑着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会听姆妈的话的。”
这原本是句极温驯的话,可裴宴听了,却心里微微觉得不满。
也不能愚孝啊!
他忍不住又道:“但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了。姆妈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别跟她顶嘴就是了,回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晚辈还敢跟长辈顶嘴的吗?
郁棠睁大了眼睛瞪着裴宴。
裴宴哈哈地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对郁棠道:“我小时候就常常和阿爹顶嘴,阿爹好几次气得要把我从家族除名。”说到这里,他想到了去世的父亲,面露黯然,又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也不玩郁棠的禁步了,以手枕在脑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阿爹还在就好了。他知道我成了亲,肯定很高兴的。”
郁棠知道他孝敬裴老太爷,为此还把家里开得热闹的花都掐了,看他这样子,不由心疼,温声地安慰他:“等过了腊月,我们去给阿爹上香吧!还可以请了昭明寺的大师傅们做场法事。”
裴宴觉得这件事不错,道:“阿爹信道的,我们请上清观的道士给阿爹做法事好了。”
他说完,开始大谈道教和佛教之间的不同。
郁棠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听得津津有味的,看着裴宴说的时间长了,还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这么枯燥的话题两人都能一说一下午,要不是青沅提醒他们,快要去裴老安人那里用膳了,俩人估计还能继续说下去。
裴宴不禁眉眼带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天了,没想到郁棠对他说的话题还挺感兴趣。
也许,他可以教郁棠读书?
裴宴在心里琢磨着,郁棠则暗暗后悔,道:“看来只有等晚上回来才有空见见漱玉山房的人了。”
裴宴却不想。
他道:“黑灯瞎火的,你能认清楚几张脸啊!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他晚上想继续练习昨天晚上没有时间实践的姿势,今天务必补回来。
郁棠不疑有他,去裴老安人那里用过了晚膳,裴老安人把两人留了下来,交待了半天回门应该注意的事,又叮嘱了裴宴几句“不可板着脸”,“我知道你不是发脾气,可别人不知道”之类的话,这才放了两人出了门。
但两人一出门,裴老安人就对陈大娘道:“你看遐光,是不是有点从前顽皮好动的样子了?我今天让他对他岳父和颜悦色一些,他居然瞪了我两眼。他小时候,不愿意做功课的时候,他阿爹说他的时候,我若是在旁边,他就这样的朝我瞪眼。”
陈大娘奉裴老安人之命去重新检查了一遍郁棠他们回门带的东西,根本不在现场,更不要说看见了。可她不愧是裴老安人贴心的嬷嬷,答非所问地笑道:“三老爷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年纪却摆在那里,难得三太太能让他高兴,这不就是人们常常羡慕的‘琴瑟和鸣’吗?若是把我换成您,我可要高兴坏了。”
裴老安人哈哈地笑,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次日,郁棠黑着脸起了床。
裴宴在厅堂里摆弄着几盆君子兰。
他一身青竹色织暗纹竹叶纹的杭绸直裰薄袍,面如冠玉,在晨曦中发着光,如珠玉在侧般让人相形见绌。
郁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会有人白天和晚上有那么大的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