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不可同任何人,包括祖父祖母提起我与荣王世子早在乐馆相识之事。”马婉吩咐道:“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侍女已不敢多言,闻言只应“是”。
主仆二人一路再无话,马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踏进自己居院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侍女。
刻意哄骗?并非真心?
她又想了一遍侍女的话,再三思索,依旧觉得好笑。
他哪句话在哄骗她?至于真心,他何时标榜过他待她“真心”了?
他什么都没说没做,这件事,只是她自己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为之。
……
凡为高明的算计,往往不会让被算计之人有所觉察,而将他人无声诱导的结果,归为自身的心甘情愿,且于这份“甘愿”中自我沉溺。
是夜,荣王世子披衣静立于窗前。
他很清楚,明后不会放他独自离开。
但明后大约如何都想不到,她多番思量下选定的合适人选,实则亦是他亲自挑选的。
在明后眼中,马家不会有倒戈的可能,那位右相大人马行舟的确是清正忠君之良臣……
但其子早逝,他待那位长孙女便更多了一份怜悯疼爱,故才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既如此,他便帮对方一把,若马婉可以亲自开口,做祖父的,自然也就可得两全了。
皆可得两全之法,岂不皆大欢喜?
李录含笑抬首望月,片刻后笑意消散些许,他眼前似又看到了那夜月下湖面小舟,与那小舟之上的挽弓少女。
再见,会在何时,何处?
但他想总归还会再见的。
他等着那一天。
而比那一天来得更早的,自然是赐婚的圣旨。
很快,圣人为荣王世子李录与马相家中孙女马婉赐婚的消息便传开了。
“朕会谨记马相今日为朕为朝堂而虑之举。”
“为陛下分忧,乃臣应尽之职也。”
圣册帝看着那忠心得用的大臣,允诺般道:“朕知马相之志,朕必不会辜负那些寒门学子,也不会让他们久等。”
马行舟深深拜下。
帝王此言,代表着长孙氏一族之事将了。
不日,圣册帝即以长孙垣勾结徐正业造反之举俱已查实之罪名,罢官除名,籍没家产,斩首长孙垣及其两子。
其余族人也依罪责轻重或处以绞刑,或罢官贬谪流放。
念长孙氏过往功绩,其族中未年满十六者不予追究株连,但皆需随同族亲迁往黔州之地,今后其子孙后代,无诏不得离开黔州半步。
圣册帝不是没想过斩草除根,但历来断人血脉之举,皆有损阴德名望,更何况长孙氏树大根深,背后仍有余力及其他士族势力支撑,若试图一举除尽,她亦必遭反噬。
有时稍示以宽仁,留有余地生机,是为了断绝对方于绝境中的竭力反扑之举。
这棵大树既已倒塌,其余枝蔓,大可留在日后再行剪除。
此时此刻,少年长孙寂怀中抱着祖父牌位,已与几名族亲一同坐在了离京前往黔州的马车内。
昔日骄傲清贵,不可一世的小少年此际身着素色布衣,眼眶中泪水早已干涸,神情沉郁麻木。
马车粗陋颠簸,车内除了几只包袱再无其它,他自出生以来所用无不精细,从未接触过此等粗糙之物。
但这已是帝王“宽仁善待”的体现。
长孙寂长久地沉默着。
他原以为小姑之死,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人生至痛,却未曾想到那竟只是个开始。
祖父死了,祖母自缢,父亲死了,母亲随父亲而去,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嫡叔们也都死了……
“阿寂,从今后,你便是长孙氏的新任家主,要记得你祖父临去前的交待。”族人的声音悲沉沙哑,却又饱满不甘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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