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地一炸,感觉正跑的汽车几乎飞起来啦!车里的人本能地抱住脑袋,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汽车落地又重重一顿,直颠得人五脏下坠!沈春丽第一个反应过来,不顾汽车没停稳就掏出手枪,把鸠山寿行往横野一郎怀里一推,暴叫一声:
“小心。”
说完一把推开车门,团身窜出去就地一滚,在路旁一棵树边翻身而起,拎着枪四下一望,跟在后面的汽车都已经停了下来,郑元龙的保镖、鸠山寿行的随从,一大帮人拎着长短枪急火火正追来。
为首的正是老半天没见到的小泉次郎!
再看郑元龙的座驾,落地后滑行好远,马路上留下一大片碰撞摩擦的痕迹,前面两个轮子已经没啦,哩嘞歪斜地半横在路中间。由此可见刚才的爆炸威力惊人,简直跟地雷差不多!
鬼门关口走一遭!沈春丽后怕不已,不由得仔细端详一眼被炸的汽车,只不过底盘比一般汽车略高,里面也更宽敞,开动是马达相当给力,横野一郎胡乱白话时她也没当真。想不到这辆车果真不白给,足足能赶上装甲车,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子,车底居然没被炸穿!要不然大家全部玩完。
大队人马赶到,小泉次郎指挥,一个个训练有素马上散成一圈警戒。沈春丽一方面庆幸一方面上前拉开车门,鸠山寿行落地时还闹个趔趄,看起来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把他吓得不轻。
横野一郎像一只被吓傻的呆鸟,茫然望着四周,好像还迷迷糊糊。
这档口已经有人拉开车门,郑元龙右手捏着礼帽,不慌不忙走到鸠山寿行身边,拍拍自己的爱车淡淡地问:
“鸠山先生,没事吧?”
谁干的?到底什么意思?他怎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被吓得三魂不全的鸠山寿行大概舌头抽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强撑脸面摇摇头!远处传来凄厉的警笛声,估计惊动宪兵啦。一直警觉地扫视四周的沈春丽,有些胆战心惊,小声道:
“郑先生,我们先离开吧。”
小泉次郎已经意识到鸠山寿行有些异样,闻声立刻赶过来搀扶,不曾想好心没好报。快被吓尿裤子的鸠山寿行,浑身不由自主哆嗦,怎么也没法子把香烟插嘴里,或许感觉自己的表现太丢脸,他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小泉,同时恶狠狠地把香烟丢地上。
明明听见沈春丽的请求,郑元龙却没有回应,小心翼翼地把礼帽安在脑袋上,用手指轻轻弹弹车前盖子,侧耳倾听钢板发出的当当声,沈春丽,爱怜万分地对鸠山寿行道:
“坂田先生的杰作,可惜啦。”
这辆车是坂田太郎制造的?反复提车什么意思?沈春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算镇静下来的鸠山寿行,迅速恢复理智,意识到郑元龙话里有话,不得不上前一步搭讪道:
“多亏这辆车,要不然咱们今天可就难说了。”
明亮的车灯映照着郑元龙的脸,他好像很得意,先吩咐司机:
“等会儿叫咱们的人把车运回营口去。”
然后才盯着鸠山寿行,突然豪笑一声:
“坂田先生当初总夸自己的手艺,说这辆车可以抵御苏联的地雷。我始终不信,今天终于证明了。呵呵,鸠山先生,我叫人按照苏联地雷的药量安放的炸药,当时心里也没底,。”
自己炸自己!望着郑元龙倒背双手潇洒地向鸠山寿行的小车走去,挺拔的背影让人又爱又恨,又让人无可奈何。试验汽车的安全性是假,藐视一切威胁是真!
为了证明尊严比生命重要,居然不惜在自己车上安放炸弹,一旦坂田太郎手艺有假,车上五个人得全部丧命。
作为亡命徒,松井义雄由此胆量但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作为喜欢刀头舔血的佐佐木石根,一般情况下会鄙视这样的做法;而鸠山寿行,脑海中压根不可能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沈春丽听得目瞪口呆!
不可否认,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郑元龙,此举准确击中鸠山寿行软肋,饱吃惊吓的他气得浑身一震,顿时感觉又羞又臊,后槽牙忍不住发出嘎嘎摩擦声。
警笛声越来越近,沈春丽一琢磨,一旦碰上大队日军,鸠山寿行只会更丢脸,还不如赶紧离开,因此悄声道:
“鸠山先生,将军阁下还等着哪。”
强硬而野蛮的松井义雄碰上这档事,肯定眼珠子血红暴跳如雷,死活要找回自己面子。而鸠山寿行却懂得控制自己的愤怒,他学老猫洗脸,用衣袖擦擦紧巴巴的脸皮,马上呲牙微微一笑,紧跑几步上前主动帮郑元龙拉开车门!
不管真假,一般人还真没有他的度量。
“关东军前年要求制造能安放在汽车底盘上的特种炸弹,工厂条件有限,坂田只好拿我的汽车当实验品,足足毁了三辆才成功。后来他内疚,就帮我改制了这辆车,想不到这家伙手艺真不赖。唉——”
上车后郑元龙自言自语,鸠山寿行并没有接话茬。刚才太紧张来不及细想,沈春丽直到此时才明白鸠山寿行何以异常恼怒!
如果宪兵队接手此案进行调查,很快就会由汽车神奇的抗爆能力而联想到坂田,而坂田之死与鸠山寿行和沈春丽脱不了干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声不响来一场爆炸,不但把鸠山寿行吓个够呛,还捎带着提醒:小鬼子,你有把柄在我手里,少跟老子吹胡子瞪眼睛。郑元龙此举无疑表明,自己不怕鱼死网破!
联想到拜访自己时的谦虚,沈春丽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这个称雄辽南的地头蛇,他平静沉默淡泊低调,但胸腔里却蕴藏着无比巨大的能量,一旦爆发,谁都得避让三分!他到底算哪方神圣?
日本走狗?抗日英雄?
不管怎么说,刚才这招玩的,绝!
等会与佐佐木石根会面,绝对有好戏看!
宪兵队会议室里亮如白昼,佐佐木石根精气神十足,穿着崭新的将军制服,一反常态端坐在高背椅子上,外人冷眼一看根本不会发现他四肢俱废。
然而,与整洁明亮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是,靠墙的一溜椅子上坐着郑元龙那个大块头保镖和鸠山寿行抓来的人,一个个血肉模糊戴着手铐脚镣,几乎只剩半条命。
鸠山寿行和沈春丽一左一右、郑元龙首当其冲,三个人出现在会议室时,佐佐木石根的脸上立刻荡漾出和善的微笑,仿佛慈祥的长辈欢迎回家的孩子。
郑元龙礼数不缺,先摘下礼帽向佐佐木石根致意,然后扭脸面对一众自己旧日的手下,目光平静地掠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却没有激动、震惊、恐惧、怜惜、愤怒的表现,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
“高桥先生,请坐。”
手里握着王牌佐佐木石根心情极好,笑吟吟地邀请。鸠山寿行抢先一步帮忙拉开椅子,沈春丽自顾自坐在佐佐木石根一侧,等待看这场大戏,以窥视探究所未来的走向。
日本人眼中的亡国奴、中国人眼中的汉奸,郑元龙一点没有自卑的意思。自己的手下被控以抗日罪逮捕,好像对他也没震慑,身条笔直、略微弯腰鞠躬道:
“将军阁下,请叫我郑元龙。谢谢。”
还没忘了对帮忙拉椅子的鸠山寿行点点头,先把礼帽放在桌子上,撩起袍子襟,所有步骤做完才不慌不忙落座,脸上似笑非笑,两眼亮晶晶地与佐佐木石根对视。
鸠山寿行有些低沉,刚才的爆炸到现在还令他心悸,佐佐木石根显然不满他的状态,冷冷地问:
“听说刚郑先生的座驾发生爆炸?”
一点不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小泉次郎肯定派人提前报告。自己倚为左右手的鸠山寿行,在路上差点被摧毁意志,知道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佐佐木石根当然不爽。
问题针对郑元龙,但目光却落在鸠山寿行的脸上!鸠山寿行明显感觉到压力,不自觉地挺直上半身,竭力证明自己还顶得住。郑元龙毫不退缩,吐字又轻又快:
“汽车是坂田太郎先生留下的杰作,他也引以为自傲。如今斯人已逝,我打算就用这辆车安葬他。想起他生前所说,我突然想验证一下这位早稻田大学的才子的手艺,所以实验一把。”
语气轻飘飘的,但所有人都懂得其中的分量。坂田太郎——日本皇室女婿死于沈春丽之手,鸠山寿行不可能不向佐佐木石根汇报。老狐狸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哆嗦一下,或者说叫抽搐更准确。
略微沉默一会儿,阴险的佐佐木石根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请教郑先生,怎么处置你的下属?”
问话时还使了个眼色,他的副官看起来早有准备,不待吩咐就掏出手枪顶上子弹递到郑元龙面前!
“郑先生有没有想过大义灭亲?”
佐佐木石根又追问一句。郑元龙叹息一声,左手抓起手枪摆在桌子上。如此近的距离,难道佐佐木石根就不怕对方做困兽犹斗?而且还不断刺激对方,岂不是找死?
不用高手,只要熟悉枪械,抬手一枪基本想打鼻子不打眼睛。沈春丽浑身绷紧全神戒备,目光死死盯着郑元龙的手,嘴里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