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声名卓著的季棠郸季老爷子,再无他人!老人虽然从全国作协党组副记,全国文联副主席的位置退了下来,可是从新中国初建时期就进入作协和文联的资历,让他即便是没有任何职务在身,其影响力也是非同小可。
等身的著作,还有遍布天下的桃李之才,让老人哪怕是隐居于一所小小的高中,平时的一举一动也会牵动文化圈子里的风波。那些想要请动老爷子佛面的人,简直有如过江之鲫一样不胜枚举。
现在陡然听到眼前这个,居然是季老的小弟子?这一刻茶桌一圈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措手不及的表情浮现,哪怕是气度最为抢眼的浦沅,也有那么一丝的诧异。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后,这位越州作协的二号人物,也于悄然中开始关注起杨一来:“这位小,就是季老那个神秘的关门弟子?”
神秘?杨一在肚子里干笑,想必这位也是一时震惊,这才在头脑发热之际,对于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也不考究了。
“呃,让吴伯伯见笑了,也没什么神秘不神秘的,就是才刚刚拜入老师门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学到,不好意思说是他老人家的学生罢了。”杨一老实坦白道,这也是大实话。想季棠郸何等人物,自己要是学艺不精就顶着老人家的名头在外面招摇,只怕须臾就会被逐出师门了。
不过他的这幅姿态,倒是让周围这些在惊异之后,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应对少年的人都大为松了口气。心忖这小子也还知道礼数,没有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而飘飘然。
窗子外面是明媚的春光,透过玻璃,能看到秀湖的水也满是绿意。那是一片星罗密布的翡翠叶子,再过一个多月,这些翡翠叶子,就会化作接天的莲花莲叶。
茶桌一时间静寂下来,实在是对杨一的态度不好把握。如果从季棠郸那里算起,这里所有人都得和他平辈论交;可这小子的年纪,谁好意思拉下脸皮叫他一声老弟?要真是那么做了,岂不是平白落人笑柄?为了攀附季老,居然和一个学生娃娃称兄道弟。
吴峻寄是带着杨一来过的人,自然不能让场面冷下去,在打量了下众人的神色后,多少也有几分明悟,就对宁远笑道:“宁老师,你可没被我这小师弟白叫一声大哥,再去季老爷子那里的时候,这个理由可是硬当的很。”
宁远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居然有些被逗的接不话来,倒也算是这个圈子里面的异数了。杨一冷眼旁观了这一阵,这些人里面,出去还有三个在隔间的棋室里,茶桌的这些,也就是宁远和那个笔名“铁实”的耿直男子,让他很有好感。
就连认出了自己是季棠郸学生的那人,杨一也隐隐有些戒备。他不知道这种戒备是出于不明情况的警惕心,还是所谓的直觉。
“唉,宁老师还是这样,真是有名的老实人,你当年在被提名的时候要是能主动争一争……”
最开始和吴峻寄互相戏谑调侃的“老铁”,就忍不住感慨了两句,结果却被他的“本家”打断:“行了行了,小宁不争是对的,你也别在这里揭人家的伤疤!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拿出来说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就算杨一不是当事人,也感觉此人身的火药味很是呛人,就更不用提那长相酷肖高人隐士的“老铁”了。旁边吴峻寄看话头又要被引偏,赶紧接口道:“好了好了,今天请你们过来,是要几位拿出点儿前辈的风度学识,帮我小师弟点评一下文章。你们这还没开始就吵来吵去的,别吓坏了人家,还以为这不是搞文学的,都是些山大王呢。”
“不是老关叫我……”铁实还打算说些什么,听他嘴里的“老关”,显然是隔间棋室里面三人之一,但是被吴峻寄连连赔笑摆手,终于还是闭了嘴。
“行了,不说别的了!我这次过来,也就是听你说有个什么了不得的文章,还什么才比子建……要不是你吹成这样,我才懒得理你。”
杨一在心里面算是记住了这个“铁实”,按理说搞文字工作的人,不免都有些文绉酸迂之气,但是这个铁实还真是一个大大的异类。也不知道此人平时和同事同行相处的时候,别人是怎么容忍他这个脾气的。
但是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和吴峻寄不对付!这一次之所以过来,一则是好相劝,二来也是文人毛病发作,听到周围有人做出了好文章,难免就忍不住想要品评一番。
“来,小师弟,把你的稿子拿来给几位老师看看,他们可都是有路子的人!要是能慧眼识金,可比你自己去找出版社谈好多了。”吴峻寄似乎一点儿都不为铁实的暴直脾气为忤,很是大度笑了笑之后,就对杨一点头示意。
咦?谁说了要让他们看我的稿子了?咱过来的时候不都说清楚了,就是见见面混个脸熟么?杨一心中大为诧异,在家里面的时候,吴峻寄还说好了再也不谈稿子出版的事情,怎么这一回头,就好像全然忘记了一样。
但是毕竟都是文化人,而且里面还有一两个杨一颇有好感的,他还打算以后有机会,也是要拜访宁远和“铁实”的,现在自然不好把和吴峻寄说的那些,都一股脑倒出来。有些无奈地扫了后者一眼后,就很是歉然地笑道:“呃,来的时候比较急,也没听说是要请各位前辈老师品评我的拙作,就……”
杨一的这一眼,里面蕴含的东西比较多,吴峻寄愣了愣神,又想了想,却还是神色一沉没有说话。
那边铁实以为杨一只是在谦虚,现在耍笔杆子的人,还没有后世那种“搏出位”的想法,多半还秉持了文学界中那些很传统的做派。看到杨一这么说之后,就很是不满地嗯了一声:“小同学,你这么说就不好了,文章这个东西嘛,我们又不眼馋你的!就是听吴老师把你那文章夸得天少有,地下无双,这才都很好奇就过来了。要不然,你以为就他那个作风,我还不稀的睬他。”
“哎,铁老师你这就不对了,老屋的作风怎么了?”开口的是另一个“老铁”,这两人看去也是互相不对眼很久了,一下子就擦出了火花。
杨一心里面就有些奇怪了,按道理,吴峻寄做人除了腻歪一些,有了好文章就不愿意放手,其他倒也没有什么让人厌恶的地方。怎么这个铁实,倒像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除了这个铁实,其他人的反应也没有这么激烈啊。
“好了好了,今天过来不是说我的。”吴峻寄看到话题瞬间又被带偏,也是大感无奈,就干脆不去理睬铁实,而是转向了杨一:“小师弟,我过来的时候不是说明过,咱们也不谈别的,就是几个老师听说了你这小说连老爷子也是认同的,大家都很好奇而已,也算不点评……你是真的忘记了?”
杨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虽然吴峻寄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雅,就连最后一句追问,听起来也不是嗔怪,而是回护之意多一些。
但问题是,他一个劲儿的在自己面这么费心思,究竟所图为何?
自己出门的时候,就都是两手空空,他又不是没有看到,现在还故意问这么一句?
“真的忘记了,吴叔叔你不是说这次过来,就是拜访一下几个圈子里的前辈的么?也没说要带稿子啊。”杨一一脸的愕然,这是他练习了无数次以后,在姜建漠面前都不会露陷的法宝绝招。
但是杨一忽略了一个问题,他没有弄清楚吴峻寄的真正目的!
现在这话从他嘴巴里面说出来,无疑是少年纯真!但要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么天真的学生娃娃,真的可以写出如吴峻寄所说,成熟的不像话连老爷子都要称善不已的文章?
听到了杨一隐含在纯良无辜表情下的反驳,吴峻寄不惊反喜,强压住心头的快意起身,对着茶桌一圈人作了个罗圈揖道:“真的是不好意思,也怪我没跟小师弟他交代清楚,这事要怪我,真的抱歉,万分抱歉。”
这桌有身份的浦沅,就微皱眉头,却还是考虑到季棠郸的原因,很是大度地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
旁边宁远似乎对杨一真的很有好感,就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下次也是一样,没什么的,大家能抽空聚一聚也是好的。”
吴峻寄却很是歉疚的表情,然后眼睛一亮:“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对小师弟的文章也是印象深刻的!就由我来复述小说里几个段落,也不算耽搁了各位的时间?”
杨一眯了眯眼睛,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
刚刚他再次留意到,那个“老铁”,和吴峻寄有了第二次眼神交流。@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