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却始终不见人影,这时夜已渐深,陆立鼎夫妻两人身上带齐暗器兵刃,坐在厅上,闭目养神,柯镇恶手持铁棒,也坐在厅中,耐心等候。
就在三人逐渐不耐烦之际,陆家庄门口一阵热闹,陆立鼎夫妻起身一看,正是江南七怪当中的其余六怪,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却是张阿生与韩小莹之子,唤作张居正。说起来,这名字还是灵智一时恶趣味上来,顺口取的。张居正身材魁梧,人却生得眉清目秀,眉宇之间像极了韩小莹。
至于郭靖夫妇,听闻在嘉兴附近出现过一个青袍怪客,黄蓉心知只怕是爹爹黄药师,便拉着郭靖在这附近打转,以期能撞见他。
原来,这七八年当中,黄药师同样看不惯郭靖这个傻小子。他是何等孤傲之人,一气之下干脆连桃花岛也不要了,独身出来游览江湖,只有每年阿衡的忌日,才会去拜祭一番。但是每次回去,也没同他夫妇二人说上几句话,令他们心中好生愧疚。
陆立鼎夫妇领着几怪入了大厅,柯镇恶道:“你们来啦。”
朱聪笑嘻嘻的道:“我还道大哥今日怎么的不回来,原来却是来了陆家庄。”江南七怪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但是朱聪资质不差,一部‘混元功’给他练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所以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反而比南希仁几个看起来年轻许多,只比韩小莹略大。
韩小莹笑道:“大哥,蓉儿那孩子早就将帐消了”
一句话没说完,柯镇恶老脸一红,随即正色道:“我如何不知,只是蒙陆庄主夫妇盛情以待,今天又是那赤练仙子上门寻仇的日子,难道能坐视不管?”
陆立鼎夫妇全然不知柯镇恶为了躲债出来避风头,只当他一心为公,好生佩服,当下冲几人一拜,道:“蒙几位前辈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朱聪与韩小莹对视一眼,不再调笑柯镇恶,笑着道:“咱们都是嘉兴的人,难道还能坐视你给外人欺负啦?这般多礼干嘛!”
韩宝驹老而弥坚,豪气不减当年,哈哈大笑道:“这些年来那赤练仙子好大的声名,咱们几兄弟正要会一会她。”
南希仁悠悠出口:“跟女人打,没意思。”
全金发眯着小眼道:“欺负女人自然不算本事,但是咱们这是替天行道,这就不同啦。”
陆立鼎夫妇连同武三娘在内,见江南七怪言语之间全然不将李莫愁放在眼中,心中大定。陆二娘又见得天色不早,便打算抱了陆无双及程英入房去睡。
这时,柯镇恶耳朵微微颤动,侧耳倾听,猛然手一扬,朝房顶掷出两枚铁菱,同时口中喝到:“何方鼠辈?”
铁菱在柯镇恶内力的加持下,激射而去,直将数块瓦片震得稀碎,这时才听见有脚步声从房顶传来。
其余几怪忙掏出兵刃戒备,忽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抛上来。”
武三娘听出是正是武三通的声音,忙道:“且稍待片刻。”原来他轻功了得,来到屋顶,陆氏夫妇及朱聪等人事先仍是全没察觉,只有柯镇恶耳力惊人,察觉了一丝细微的动静。
武三娘接过程英,走到厅口就要向上抛去。韩小莹反应快,一把拉住武三娘。
陆立鼎大惊,叫道:“你干什么?”跃上屋顶,四下里黑沉沉地,已不见武三通身影。
武三娘面色一红,忙叫道:“陆爷不须追赶,他是好意。”
陆立鼎将信将疑,跳回庭中,颤声问道:“什么好意?”
此时陆二娘却已会意,道:“武三爷怕那魔头害了孩儿们,定是想将他们藏到了稳妥之处。”陆立鼎当局者迷,为娘子一语点醒,连道:“正是,正是。”但想到武三通盗去自兄嫂尸体,却又甚不放心。
柯镇恶道:“有咱们兄弟几个在这儿,还需藏什么?”
张阿生性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瓮声道:“亏他还是南帝一灯大师的弟子,这般胆小。”
武三娘听他一说,只觉得脸上发烫,叹道:“拙夫自从阿沅嫁了令兄之后,见到女孩子就会生气,不知怎的,竟会眷顾府上两位千金,实非我意料所及。他第一次来带走儒儿、文儿之时,我见他对两位小姐连望几眼,神色间甚为怜爱,颇有关怀之意。他从前对着阿沅,也总是这般模样的。果然他又想来抱去两位小姐。唉,但愿他从此转性,不再胡涂!”说着连叹了两口长气。
听到他的解释,众人这才作罢,过了良久,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远处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相隔虽远,但歌声吐字清亮,清清楚楚听得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每唱一字,便近了不少,那人来得好快,第三句歌声未歇,已来到门外。
朱聪眼珠一转,叫韩小莹、武三娘、陆二娘三个女子带着几个小孩回到房中,至于那李莫愁则交由几个男人对付。
突然间砰彭喀喇数声响过,大门内门闩木撑齐断,大门向两旁飞开,一个美貌道姑微笑着缓步进来,身穿杏黄色道袍,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到了。
阿根正在打扫天井,上前喝问:“是谁?”陆立鼎急叫:“阿根退开!”却那里还来得及?
李莫愁拂尘挥动,阿根登时头颅碎裂,不声不响的死了。
韩宝驹等人见她下杀手,心头大怒,抄起金龙鞭卷去。他这些年内功渐深,鞭法的威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卷非但迅捷,鞭上的劲道已然不弱。李莫愁见金鞭卷来,身子微侧,手中拂尘一抖,正中鞭子,拉成一道直线。
这时,她才看清厅中除了陆立鼎之外,还有几个打扮古怪的老头。
两个丫鬟见到阿根惨死在这道姑手中,早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柯镇恶铁杖一顿,寒声道:“你这妖妇,好生狠辣。”
李莫愁听他骂自己“妖妇”,心中极怒,只是见几人持剑在侧,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既有外人插手,就不便在屋中杀人了!”她话声轻柔婉转,神态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也不见她如何提足抬腿,已轻飘飘的上了屋顶。
韩宝驹道:“嘿嘿,想跑,没那么容易。”当下身子一窜,跟着跃上了屋顶。
柯镇恶、朱聪等人跟着跃上,隐隐将其包围,堵住他的去路。
李莫愁一边同韩宝驹动手,一边软绵绵的道:“这是我与陆家庄的事,你们也要管么?”
朱聪一甩油纸扇,摇头晃脑的道:“正所谓‘路见不平有人踩’,咱们兄弟几个天生爱管闲事。”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李莫愁,嘴里念叨:“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李莫愁眼中厉芒一闪,手一抖,朝朱聪甩出两根冰魄银针。
朱聪不慌不忙,刷的一下,将油纸扇甩开,用扇内铁骨挡住那两枚毒针。
陆立鼎喝道:“贱人,咱们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下如此杀手?”
李莫愁心中暗暗叫苦,她先派弟子小道姑洪凌波去察陆展元家满门情形,才知陆展元夫妇已于三年前去世,又查知其家主仆七人,回报师父。李莫愁气恼不解,这笔帐便要转到其弟陆立鼎身上,依据自己一向惯例,在陆家墙上印了九个血手印示警。上面一对手印说明是要杀陆展元夫妇以泄当年怨愤,即便死了,也要将他们拆骨扬灰。下面七个手印,自是指明要杀陆家现存的主仆七人。却不知道短短片刻,这陆家庄居然多出数个好手,每一个的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若非对方讲一丝江湖规矩,没有一拥而上,只怕自己早已落败了。
她此刻凝神抵挡韩宝驹的长鞭,哪里有空说话。又拆了数招,她运足内力,拂尘轻挥,将长鞭甩开,这才娇滴滴、软绵绵的说道:“陆二爷,你哥哥倘若尚在,只要他出口求我,再休了何沅君这个小贱人,我未始不可饶了你家一门良贱。如今,唉,你们运气不好,只怪你哥哥太短命,可怪不得我。”
陆立鼎见她到了这时,还兀自口出狂言,心头大怒:“谁要你饶?”说完,挥刀砍去,而韩宝驹则上前夹攻。
不过他武功太差,不上来还好,韩宝驹还能跟她斗个不相上下,他一上来,韩宝驹时不时的要出招帮他招架李莫愁的拂尘,场面登时一乱。
过了七八招,陆立鼎心知越帮越忙,当下闪到一边。
张阿生瞧得眼热,哈哈一笑,道:“三哥,你且歇一歇,换我来。”说完,提起杀猪刀扑身而进,韩宝驹则顺势退开。
张阿生一身横练功夫有成,刀法诡奇,只几招便将李莫愁压在下风。李莫愁渐感吃力,心中已有退意,顺势瞧了一圈,突然间李莫愁一声轻啸,纵身扑向手持铁杖的跛足老者,柯镇恶,欺他眼瞎,打定主意从他这边突围。
李莫愁手中拂尘向他颈口缠了过去。这一招她足未着地,拂尘却已攻向敌人要害,全未防备自己处处都是空隙,只是她杀着厉害,实是要教对方非取守势不可。
柯镇恶于敌人来招听得清清楚楚,铁杖疾横,斗地点出,径刺她右腕。铁杖是极沉重的兵刃,自来用以扫打砸撞,柯镇恶却运起“刺”字诀,竟使铁杖如剑,出招轻灵飘逸。
李莫愁拂尘微挥,银丝倒转,已卷住了铁杖杖头,叫一声:“撒手!”借力使力,拂尘上的千百缕银丝将铁杖之力尽数借了过来。
柯镇恶双臂剧震,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一拂的巧劲卸开,内劲一吐,反而朝她手臂涌去,心下暗惊:“这魔头果然名不虚传。”
李莫愁这一招“太公钓鱼”,取义于“愿者上钓”以敌人自身之力夺人兵刃,本来百不失一,岂知竟没夺下他铁杖,却给他的内力震得手臂发麻,大出意料之外,暗道:“这老瞎子是谁?竟有这等功夫?”身形微侧,但见他双目翻白,是个瞎子,登时醒悟,叫道:“你是柯镇恶!你们是江南七怪!”
柯镇恶叫道:“不错,正是江南七怪。”
李莫愁拉开一段距离,娇滴滴的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朱聪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咱们对付你一个晚辈,哪里还需要以多欺少?今日只需你胜了咱们当中任意一个,我便做主让你离开。”
陆立鼎一听,叫道:“朱前辈,不可,这女魔头杀人无数,同她讲什么江湖规矩?”
柯镇恶冷冷的道:“不错,老夫看你是个女流之辈,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自废武功,便饶你一条性命。”
柯镇恶这话一出,朱聪好生尴尬,心道:“大哥,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嘛!”
李莫愁心中不快,当下一挥拂尘,朝柯镇恶攻去,同时口中道:“好,那我便向柯大侠请教几招。”
柯镇恶与李莫愁交手数合,心想:“这女魔头武功之高,竟似不亚于当年的梅超风。”当下展开‘大疯魔杖法’,大开大和。
李莫愁心中暗赞:“曾听陆郎这没良心的小子言道,他嘉兴前辈人物中有江南七怪,武功甚是不弱,收下一个徒儿大大有名,便是大侠郭靖。这老儿是江南七怪之首,果然名不虚传。他盲目跛足,年老力衰,居然还接得了我十余招。”
十余招一过,柯镇恶越斗越精神,“伏魔杖法”、“大疯魔杖法”齐出,每杖均有千斤之力,逐渐将李莫愁压在下风。
李莫愁的“拂尘功”原本是有“玉女剑法”演变而来,招式灵动,拂尘上劲力不弱。奈何柯镇恶一条铁杖沉重无比,最是克制她,往往李莫愁想要卸去杖上力道,却偏偏带得拂尘一偏。
李莫愁瞅准空档,使出自创的“三无三不手”中的第一招“无孔不入”。这一招看似只是一招,实则千头万绪,一招之中包含了数十招,乃是向敌人周身百骸进攻,击点敌人全身各处大穴。
此招一出,李莫愁登时扳回局面。柯镇恶到底眼瞎,跟不上她的手法,索性内力不差,护住要害,连连闪避,一连退了数七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