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提议孩子们到北京逗留时间为两天,引来了我们大家热烈的讨论。
鑫药举双手赞成舅舅的提议。他当初领孩子们到北京,原计划也只是逗留两天。看看天安门,逛逛动物园,第二天就领着孩子们回去。
即便两天,倘若没有赞助,花销也是不小的。孩子们的往返车费,一张儿童票一百二十元,有些家长都不舍得掏。那要是到北京住宿,一晚上得多少钱?就算是那些快捷酒店,每间屋三百元左右,一个屋住三个孩子,每个孩子也得一百元。
而快捷酒店的入住率一向是很高的,除非提前预定,现找现住,未必能找到空余的房间。
在遵义,鑫药和雨欣也曾从手机上查看了酒店房间的价钱,要么是房费太高,要么是没有那么多的房间。
住宿是个问题,吃饭也同样是个问题。从家带的干粮只能在火车上吃,到北京后剩下的食物应应急,让孩子们顿顿吃馒头就咸菜,孩子们的身体真的吃不消。
下饭店,一顿饭,十五个孩子至少三百元,六顿饭就是一千八百元。
还有其他费用,公交车的车费,景点的门票费用。另外,一瓶水就是好几块钱。这些钱让他史鑫药一个人掏,当然也掏得起。但是给这批孩子掏了,其他孩子的家长就会有意见。
都是他的学生,还要分出谁亲谁厚?
所以,让来北京游玩的家长们负担车费,其他家长也就无话可说了。甚至有几个家长,为了省下二百四十元车费,还都放弃了他们的孩子到北京游玩的机会。
“舅,我觉得这个建议好。”鑫药兴奋地说,“除去在火车上的往返时间,在北京就待两天,在村子里住一夜。孩子们一到北京先领着他们到天安门转转,其他的地方就别去了,直接来村子里。”
云鹏看了一眼鑫药,什么话也没说。
我看出了云鹏对鑫药多少有点不满。鑫药领着孩子们到北京又吃又喝又玩地住了五六天,轮到自己家乡的孩子们来北京就住一夜?
“云鹏,你和你那个高中同学说了准备来几天了吗?”郑董问云鹏。
云鹏很为难:“当初郑叔您希望他们至少来五天,我还私自压缩了两天,说在北京住三天。”
“那就三天。”舅舅爽快地说,“咱不能言而无信。但孩子们这次来,咱们可以做一次演习,看看两天的时间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剩下的那一天,你可以领着孩子们去任何地方游玩,但前两天,咱们大家可得盘算好。云鹏,早晨五点孩子们就能到达北京西站吗?”
“如果列车不晚点的话。五点准时到达北京西站。”云鹏回答。
舅舅打开手机查阅了一会儿,问云鹏:“你和艾静预计十五日回来是吧?”
“是的。”云鹏回答。
舅舅说:“十五日的升旗时间为早晨五点二十六分。估计孩子们赶不上观看升旗了。看不上升旗,就让孩子们在五星红旗近前行一个少先队员的队礼吧。我是这么安排的,你们大家听听,看看能不能行的通?”
我们几个人认真聆听舅舅给孩子们拟定的游玩计划。
“孩子们一下火车,先在中巴车上吃早点。第一站天安门。能看到升国旗更好,看不到升旗,在国旗前行完队礼后,领孩子们在天安门广场附近转转,等待国家博物馆开馆。第二站,参观博物馆里《复兴之路》展厅。第三站,景山公园,让孩子们领略一下北京城的全貌。中午,在沙滩附近找家饭店吃饭,吃完饭参观北大红楼。然后,艾静开着中巴车从五四大街一直开到朝阳门,不要往北拐,往南开,到建国门东去,让孩子们在中巴车上观赏一下国贸中心和央视大楼。然后沿着三环路一直到马甸桥,上八达岭高速公路。“
我佩服舅舅的智商。这也忒抠了,一上午转悠的地方,除了景山掏点门票钱,儿童票旺季五元,淡季一元。其他去处全都是免费的。天安门、博物馆、北大红楼全都不要钱。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时间紧的话,来北京最值得转一转的地方,也就这几个地方了。
其实,下午完全可以领着孩子们去科技馆看看,沿途,孩子们还能在中巴车上浏览一下鸟巢和水立方。
我正准备提出我的建议,郑董顾虑重重地问舅舅:“孩子们坐了一夜火车,一下车就马不停蹄地参观,中午连个午觉都睡不成,身体能吃的消吗?”
我的提议无形中被郑董否决了。是啊,孩子们是人,不是机器,他们也有累的时候。即便他们在火车上都能迷瞪一会儿,但满满一天的游玩,身体肯定吃不消。
更何况,在科技馆里参观,劳动强度还是蛮大的。各个馆室参观完毕,不亚于跑了一圈马拉松。
舅舅回答郑董的顾虑:“中巴车上了高速公路,正是孩子们睡觉休息的时间。不过,这种休息的方式只是暂时的。……今年,咱们的主要精力放在村子的建设上,孩子们到村子参观的次数不需要太密集,一个月来上一拨就可以。等村子建好了,来参观的孩子络绎不绝。咱们就在北京的景山东街或沙滩附近租下一处院子,作为孩子们到北京后的第一个落脚点。“
“这主意不错,那样孩子们吃午饭和午休就有地方了。“郑董高兴地说。
“等将来公司的规模不断地扩大,每次迎接孩子们的人数也可以不断地调整。完全可以改用旅游大巴,一次性出动两辆或者三辆旅游大巴,每天接待孩子们人次一百个都不成问题。不过,那都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建设村子,少部分孩子到北京参观,是为了积累经验和发现问题。等一切成熟了,村子也建好了,每天迎来二百个孩子都有可能。”
“一天二百个,那么一年就能迎来七八万个孩子,我们就能给七八万个孩子种植改变他们家乡的梦想?就能从挑选出至少一两千个符合要求的学员?”郑董兴奋地计算着。
“这些学员分布在全国各地,等到他们长大了,将会是他们家乡未来的希望。
到那时考察孩子们,领着孩子们游玩,让孩子们参与沙盘模型设计就不用我们亲自出马了,由下面的员工来完成。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研发农具,开发旅游,经营餐饮,组织娱乐……事事都得由我们拟定计划,然后让下面的员工去执行。
总之,今后的路一定困难重重,各种各样的麻烦会接踵而来。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协调好各个方面的关系,我在这方面犹如白痴,愚钝的很。二建东,公关这块儿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既要头脑灵活的,又能坚持原则的。“舅舅问郑董。
郑董想了想:“我倒是真想到了一位,这个人做事灵活,又不失原则。”
“谁?”舅舅饶有兴致地问,“也是被荣光集团排挤出来的吗?”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是夏焱。”
郑董的提议把我吓了一跳,我吃惊地问:”我?怎么可能?我这智商只配和孩子们接触接触。让我和各种各样的能干人打交道,我连话都不会说了。搞公关,对我来说还不如回硬壳公司当那个营销总监。郑叔,我真的干不了。您还是找一个像我们班大才子那样的人搞公关,这类活儿让大才子干,人家那是享受。让我干,简直是活受罪。“
“你说的大才子是那个王国强吧?那类人咱们公司可不敢用。他的头脑灵活的过头了,至于原则性,那类人在利益面前从来就没有原则。”看来郑董对大才子成见很深。
“夏焱,要不你先试试看?”舅舅鼓励我,“你这么年轻,就算边干边学也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舅,郑叔,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这次领孩子们在北京游玩,也是丽娟骗我爸妈,说我在江西出差。目前我爸妈一直以为我还在硬壳公司做营销总监。明天,孩子们回到贵州,我就得回家报道。我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了。”
“夏焱,你来公司搞外事活动,不需要你坐班,兼职也可以。只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和有关人员应酬一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只要陪他们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你和他们混成了朋友,一切事情都好解决。”
“郑叔,我在您的眼里原来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我笑呵呵地问。
我笑是因为我从未把”酒囊饭袋“一词当成是什么贬义词。就像”吃货“一样,人家是褒义词。
“瞧瞧,反应多快?”郑董夸我,“我一直觉得你具备《51号兵站》中梁宏的天赋,遇事沉着冷静鬼点子多,但在原则问题上,你也能做到丝毫不让步。“
“郑叔,我像梁宏?我给人家梁宏提鞋人家都不用我。我的智商只适合在家当一名作家。我喜欢跟文字打交道,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你也想当作家?”舅舅问,“除非你决定自己跟自己玩,你的作品不需要太多人看到。否则你仍是要和人打交道。那些编辑现在牛的不亚于某些官员,你不巴结他们,你写出的东西只能是你一个人欣赏了。”
“舅,现在有网络了,任何人写东西都会得到发表,写的好自然就会有人看。即使没人看,我就自己写着玩了,反正我又不缺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舅舅反驳我,“你要做的事,收不到任何效果,说明你是在浪费生命。所谓效果也并非是挣到了多少钱?譬如,你写小说总希望引起读者的共鸣吧?没人看,怎么引起别人的共鸣?”
“当年曹雪芹就是一直在闷头拉车,从不去考虑有没有读者,苦了半辈子,穷了半辈子,他当时也不会想到,他死后,他的书流芳百世。他写书,什么都不为。既不为钱,也不图名。他就是想写,他的生命已经和《红楼梦》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夏焱,没想到你比我还执着。”舅舅对我的理想不置可否,”倘若你能做到用生命去写作,也不在乎结果是什么,那我对你可刮目相看了。一般人做不到这一点。“
看来舅舅的内心还是崇敬那些文豪们的,他之前的写作历程不也是只求耕耘不问收获?可是舅舅坚持不下去了,又对改变村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能做到用生命去写作吗?
“夏焱,我要说的这些话,没有劝你放弃写作的意思。”郑董说,“但我总觉得你现在还很年轻,应该多接触接触社会,积累丰富的人生经验。即使写,也要写那些关于人的故事。文学是什么?文学是人学,而不是妖魔鬼怪的学说。现在有些年轻人写魔幻小说也猝死在了电脑前,你说他算是在用生命写作吗?说他不算,他真的累死了。说他算吧,怎么说呢?“
原来郑董对文学也有研究,知道文学即人学。知道文学对整个社会能起到什么作用。倒是那些从业人员把文学早早地抛弃了。健康社会,文人不贪财武人不惜命。可现在某些出版社每出版一本书首先考虑的是有没有利润空间。
“舅,郑叔,我和夏总聊过。他其实是想以你们俩为原型,写一部长篇小说。”鑫药把我们俩之间的秘密说给了郑董听。
“夏焱,你真有这样的想法?”舅舅问。
我底气不足地说:“我和鑫药都觉得,您和郑叔的善举应该让成千上万的人知道。”
“夏焱,没想到你这么天真。”郑董说,“现在很多人连***和孔繁森都不关注了,我们算什么?再说,我做这些事是为了我自己考虑,我没那么高尚。“
“郑叔,您放弃北京的别墅,把全部家当都准备贡献给偏远山区的农民,是为了自己考虑?”鑫药不解地问。
“那当然。“郑董回答的很干脆,”我一直坚信人在人世间存活这几十年是短暂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才是永恒的。另外一个世界也分天堂和地狱。想去天堂就要做善事。我父亲和岳父给我托梦,希望我将他们辛辛苦苦挣下的钱帮助那些穷人,这样他们才有个好去处。我能不听我父亲和岳父的话吗?“
郑董的表白让我半信半疑,人死了真的会去另外一个世界吗?
郑董继续开导我:“夏焱,你有写我们的精力,还不如加入我们,为我们的理想共同努力。我们要做的事,不需要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只希望偏远山区的农民能富裕一个算一个。夏焱,听郑叔一句话,想写,过几年在写,先丰富一下阅历。现在公司急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能喝,能说,能唱,能活跃气氛,总之你特别适合搞公关。”
郑董还是把我当成了酒囊饭袋。真没想到酒囊饭袋还有如此大的作用?郑董这样身份的人求着我去跟别人吃吃喝喝。这活儿要是让酒鬼们知道了,非争得头破血流不可。
“夏总,我也觉得你具备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能力。”鑫药也起哄架秧子,“这些天,我观察了,你总在不经意间就能让孩子们跟着你的想法走,这点,我自愧不如。”
“鑫药,你就别起哄了。我跟孩子们耍心眼,是因为我没有负担,没有压力,我的身心是愉悦的。让我和那些能干人打交道,想想都犯怵。”
“夏焱,你就把咱们公司需要接触的那些人也都当成孩子对待,想着法儿地拿他们开涮,他们就吃这一套。最主要把事儿办成了就行。”郑董锲而不舍地鼓动我。
“郑叔,那安徽来的这帮小孩,就不让我带了?”我问。
郑董说:“云鹏这段时间暂时没什么事,让他来带。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憋得慌。
我好不容易从王丽娟的硬壳公司逃了出来,一不留神又要进入望田公司。竟然比在硬壳公司当营销总监还要腻歪的公关活动?
可我实在不好意思当面驳郑董的面子。毕竟郑董和舅舅的事业是利国利民的,我口口声声说支持舅舅和郑董的事业,可一遇到真格的,我就退缩了?有点说不过去。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我或许就是劳碌命,老天爷不想让我悠闲地坐在家里写小说,非要找一些让我无法胜任的事情让我做。
既然这样,那就硬着头皮做吧,有些事想躲也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