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那筛子般的洞顶被水冲到地底,和另外的几个人失散了。我最担心的就是斑纹蛟,在风蚀湖底一场混战,两只斑纹蛟的其中一只,似乎被掉下来的千钧石眼砸死了,但仍然还有一只,包括那条白胡子鱼王,应该也都被激流冲到了地下湖中,如果shirley 杨、明叔、阿香中有人跟它们碰上,必定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我和胖子不敢怠慢,顾不上身上的酸痛,从皇帝蘑菇的顶端爬到边缘向下观看地形。高大的皇帝蘑菇底下,长满了无数高低错落的地菇,颜色大小都参差不齐,望下去就像是一片蘑菇的森林,许多长尾蜻蜓般的大蜉蝣,像一群群白色的幽灵在其中飞舞穿梭。
远处是地下湖的第二层,我刚落入湖中的时候,感觉水流向东涌动的力量很强大,原来这巨大洞穴中的地下湖分为两层,之间有很大的落差,最上面穹庐般的洞顶上,有无数洞眼,大则十几米,小则不到一米,上边的湖水,以及山中的地下水,都从那些洞眼中灌注下来,所有的水柱全部流入上面的一层地下湖。这里是个倾斜的锅底,东边的地势较低,一层水满之后,形成一个大水帘,倾泻到下方的第二层地下湖里,那片湖规模更加庞大,水势大的区域,黑一块白一块,难辨其全貌。
如果其余的人还活着,就很有可能是被水流冲到地下湖的第二层去了,皇帝蘑菇就生长在距离第二层地下湖不远的地方。我们居高临下,想从高处寻找失踪的shirley 杨等人,但只见到水里不时跃起几条大鱼,哪里见得到半个人影。我让胖子留在这里瞭望,自己下去先沿着湖边找上一圈再说。
正要用伞兵刀扎着蘑菇下去,却见下面的湖中,游上来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看那身形,肯定是明叔。只见明叔爬上了岸,吃力地走了几步,向四周看了看,便径直走入了皇帝蘑菇下的蘑菇森林中,似乎也是想爬到高处看明地形。
我对胖子说,这老港农命还真够大的,他既然是奔这边来的,就由胖子暂时照顾他,我再去湖边找其他的两个人,最后在这棵最为明显的皇帝蘑菇附近汇合。
我正要动身下去,却突然看见明叔在高高矮矮的蘑菇中走了十几米,大概是由于连惊带吓,疲劳过度,脚底下迈不开步子,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躺在地上翻了个身,揉着胳膊很久也不起身,似乎是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了。
按说明叔摔着一跤,本也不算什么,但他身子沉重,惊动了附近的一个东西。我和胖子在高处借着惨淡的荧光,发现离他不远处的那片蘑菇忽然一阵乱动,里面有个全身黑壳的东西在慢慢蠕动。那黑壳是一层接一层的圆弧形,身子很长,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像是条大蜈蚣,要真是蜈蚣,那得多大的个头?
明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里一张一合似是在自言自语,可能又在怨天尤人,但对附近的危险完全没有察觉。我和胖子想在皇帝蘑菇上喊他小心,但声音都被附近水流的声音遮盖了,不在近前说话根本听不到。
我的那支散弹枪已经在风蚀湖底的混战中丢了,只剩下手枪,胖子身上的东西却没怎么损失,运动步枪始终背在身上。这时举枪想要射击,我按住他的枪身,步枪的射程虽然能够及远,但口径不行,在这里开枪无济于事,就算是打明叔附近的地方给他示警,也未必能够救他。一旦让他看见那条大蜈蚣,肯定吓得两腿发软,半步也跑不出去,只有我赶紧冲下去救他。但蘑菇森林中全是密密麻麻的蘑菇,在高处虽然能看见明叔和那条大蜈蚣,但一下去视线必被遮挡,必须由胖子作为瞭望手,在高处用手语为我指明复杂的地形,并且在关键时刻用步枪进行掩护射击。
当然这是争分夺秒的行为,根本来不及把这些计划进行部署,只对胖子说了一句看我信号行动,就将伞兵刀插在皇帝蘑菇上,从倾斜的伞盖上向下滑落。下面也有些很高大的蘑菇,呈梯形分布,遇到斜度大不能落脚的地方,就用伞兵刀减速,很快就下到了底部。这里也没有地面,底下满满一层,全部都是手指大的小蘑菇,附近则都是一米多长的大蘑菇。
我回头望了一眼上面的胖子,胖子把步枪吊在胸前,挥动着两只胳膊,打出海军通信联络用的旗语。这都是以前在福建学的,很简单,也很直观,看他的动作是,对方移动缓慢,然后指明了方向。
我对他一挥胳膊,表示收到信号,这时蘑菇森林中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我担心蜈蚣放出毒来,从携行袋里掏出防毒面具戴上,双手握住m1911,压低枪口,快速向明叔的位置接近。
在胖子指示了几个方位之后,我找到了躺在地上的明叔,不远处有嘁嘁嚓嚓的声音,好像无数脚爪乱挠,听得人心里发怵,而且这里水声已弱,更是格外令人心慌。
我悄悄接近,想把明叔拽起来,立刻跑路,明叔突然见到防毒面具,也吓了一跳,但随即知道是自己人,瞪着呆滞的双眼,冲我笑了笑,想挣扎着爬将起来,但似乎两条腿变成了面条,怎么也不听使唤。我急于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区域,于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动静,然后将他背了起来。
但还没等迈动步伐,就听身后的明叔忽然发出一阵大笑,我当时心里就凉了多半截,这王八操的老港农没安好心!帝国主义殖民地统治下的老资本家怎么会有好人,这次真是太大意了。
我立刻双脚一弹,向后摔倒,把明叔压在背下,这一下使足了劲,估计能把老港农压个半死,但明叔的笑声兀自不停,听声音已经有点岔气了,那笑声比妇人哭嚎还要难听十倍。
我心想这港农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声,突然记起一句诗来,“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颤抖”,他妈的,临死前放声大笑是革命者的特权,你个老资本家凭什么笑,让你尝尝胡爷这双无产阶级的铁拳,给你实行实行专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但随即发觉不对,明叔那种笑是不由自主发出来的。
我急忙用枪顶住明叔的脑袋,仔细一看,明叔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全身都在抽搐,嘴里都吐白沫了,再笑下去恐怕就要归位了,他这是中毒了。
我四下里一看,发现明叔刚才摔倒的地方,有一簇簇与众不同的小蘑菇,上面有层绿色的粉末,他十有**摔倒的时候在上面舔了一口,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笑菇?这粉末竟然如此犀利,沾到口中一点,就变成这样,这么笑下去不出几分钟,就能要了人命。
我急中生智,赶紧猛抽了明叔几个耳刮子,又掏出北地玄珠放在他鼻端。这北地玄珠的气味非常刺激,明叔一闻之下,猛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止住笑声,但脸上的肌肉都笑抽了筋,一时恢复不过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这时一颗步枪子弹射在了我附近的蘑菇上。我猛一回头,看到胖子在皇帝蘑菇上举着枪不断挥动,好像在通知我赶快撤离。
附近的一片大蘑菇一阵晃动,那条全身黑色甲壳的大蜈蚣钻了出来。明叔的位置刚好暴露在它的面前,我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扯掉防毒面具,先对皇帝蘑菇上的胖子打个不要开枪的信号,然后惊慌地对明叔说:“明叔,你身后这蜈蚣怕是要把你吃了。你舍身救我,我一辈子也不忘,回家后一定给你多烧纸钱。你是救人而死,一定可以成正果,我先恭喜你了。”
明叔惊得呆了,忙回过头去看身后,两眼一翻就要晕倒。我赶紧把他拉起来,对他说道:“行了,不跟您老人家开玩笑了,那家伙一露头,我就看出来了,不是蜈蚣,是只生长在地下的大球虾,是吃素的和尚。当年我们师不知道在昆仑山地下挖出来过多少只了,很平常。”
明叔听我这么说,这才仔细看身后那东西,五六米长的一只节肢类球虾,这只又胖又粗的大甲虫,头前长着一对弯曲坚硬的触角,用来感应探路,全身都是黑色,只有脚爪是白的,粗胖的身躯下也有蜈蚣那样的百足,这东西很蠢,只吃地下的菌类。
明叔长出一口大气,抹了抹汗,这条老命算是又从鬼门关里捡回来了,勉强对我苦笑了一下。我问他有没有见到shirley 杨和阿香。
明叔刚要回答,忽听一阵脚爪挠动的声音,我们扭头一看,见附近那只球虾的身体缩成了一团,一节节的圆弧甲壳将它包成了一个大轮胎的样子。我脑门子上的青筋一蹦,这是御敌姿态,在附近一定有某种巨大的威胁,我抬头去看高处的胖子。胖子已经不用旗语了,抡起胳膊就一个动作:“危险,快向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