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非问起众人情形,霍去病毫不隐瞒地说了。卫青之父郑季,以县吏给事阳信长公主家,和长公主家僮卫媪通,生卫青。卫媪共生长女卫君孺,次女卫少兒,次女卫子夫,长男卫步广,次男卫青。卫步广早夭。卫青少时,归亲父,父使牧羊。众兄弟以他是私生子,虐待ling辱,不当兄弟待。卫青长大,到阳信长公主府上做马夫,直至现在。霍去病是卫青二姊卫少兒和霍仲孺的私生子,从小和舅舅卫青,姑姑在一起。卫子夫因唱得好歌,在阳信公主府上唱歌。霍去病不喜营生,爱结交朋友,卫青也喜结交英雄,公孙贺,公孙敖等人就是甥舅二人结交的一帮子朋友。公孙贺等人和甥舅二人义气相投,遂搬来,和他们住在一起。公孙贺已娶卫君孺为妻。众人心胸广阔,毫不讳言自己出身,据实道来。
任是非心道:“别的不说,就是这份自言身世的胸怀,就了不起。”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伊尹媵臣,百里饭牛,管子执囚,皆立功名,垂于后世,各位大哥,当世英雄,自能显名后世,流芳千古。”卫青等人道:“不敢。”
卫子夫素知甥舅二人的脾气,任是非到来,自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宰了两只鸡,一只鸭,到厨下弄饭菜。饭菜快弄好,记起家里没有酒,拔下头上银钗,要姊夫公孙贺到店铺去当些酒回来。
霍去病明白姑姑的意思,道:“姑姑不用费心,侄儿自有办法。”卫子夫素知这侄儿足智多谋,说有办法,定有办法,收起发钗,也不多问。
菜肴弄好,摆了上来。霍去病提了水桶,打了满满一桶冷水,拎进屋来,在桌上摆上饭碗,斟满冷水,端起一碗冷水,道:“二哥,小弟家境贫寒,买不起酒,就以水代酒,和二哥痛饮千杯。二哥意下如何?”卫子夫,卫青等人听霍去病说有办法弄到酒,都信以为真,哪知他却以水代酒,无不大惊。卫子夫道:“贤侄,还是把钗儿当了,买点酒,再用不迟。”霍去病道:“姑姑,你也太小二哥了。二哥当世英雄,七进七出匈奴五十万大军中,那是何等的豪气,小侄和二哥相交,就是因为二哥豪气干云,岂在乎点滴酒水。二哥,干!”一仰脖子,喝干碗中冷水,痛快淋漓,连连呼好。任是非击节叫好,道:“好,好,好得很。”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冷水,咋咋舌头,韵味无穷,哈哈大笑,开心万分。霍去病亦是大笑。二人这一笑,情谊又进。
任是非胆大包天,就是匈奴五十万大军,也敢七进七出,霍去病豪气逼人,有气敢任,两人一见之下,相互倾心,心心相印,惺惺相惜,真个英雄惜英雄,豪杰重豪杰。虽只一碗冷水,任是非喝在嘴里,无异于琼浆玉液,即使是琼浆玉液,也不能使他如此舒心开怀。卫青等人处此情势,不得不相陪,也喝干了碗中冷水。
霍去病又给众人斟上,端起碗,道:“干!”又喝干了。众人都是豪迈之士,几碗冷水下肚,也忘了碗里是冷水,在心里已当成美酒。任是非爽快真诚,霍去病等人豪迈过人,碗来盏去,兴致甚高,谈谈说说,别有一番英风豪气。
卫霍二人久蓄破除胡虏壮志,不住向任是非打听匈奴情形,任是非如实相告,二人详加剖析,若合符节,得出汉必胜,匈奴必败的结论。二人虽未到过匈奴,言之凿凿,如是亲见,任是非大是叹服,心想一定要把他们引荐给皇帝大哥,让他们一展才智,为国立功。
任是非说起在匈奴的见闻,无意中提到鬼见愁,每天必刮大风,尘沙漫天。卫霍二人大感兴趣,问明了情况,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二人不问别处,只问鬼见愁,任是非已是奇怪,再见二人笑得神秘,更是奇怪,道:“三弟,这是为何?”霍去病道:“二哥,以小弟和舅舅算来,此处必是破匈奴大军处。”任是非深服二人之能,他们说在此处破匈奴大军,定是无疑,深信不疑。果如霍去病所言,卫青真在此处背风列阵,击破单于大军。
用过饭,众人谈锋正健,高谈阔论不休。任是非道:“以舅舅,三弟和各位大哥之才,驰骋沙场,为国立功,取功名富贵,易如反掌。汉匈两国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随小弟进京面圣如何?”众人久蓄报国壮志,苦于无人引见,要是得任是非引见,皇上定会重用,公孙贺等人脸有喜色。
卫青黯然道:“人奴之子,不笞打即足,不敢望富贵。”刚才谈到破匈之策,他还是豪气万千,这会儿又颓丧不已,任是非大是奇怪,道:“舅舅不用难过。英雄不怕出身低,伊尹为奴,百里饭牛,管子执囚,终成大业。当今皇上圣明,正是用人之际,见了各位,定会委以重任。”
霍去病道:“破除胡虏,靖边安民,小弟之志,非在功名富贵。”了卫青一眼,道:“二哥有所不知,舅舅有一个心结,只要二哥给解了,小弟保证舅舅跟二哥去面圣。”
卫青道:“贤侄别乱说,舅舅哪来的心结。”言来有几分腼腆,有几分害羞,甚是忸怩。
卫青刚才是一脸颓废,现下甚是忸怩,任是非大是奇怪,道:“什么心结?”眼望霍去病,公孙贺等人,他们人人都是似笑非笑。
霍去病笑道:“舅舅和姑姑的卖身契在阳信长公主府上,只要二哥去赎了回来,我们就进京。”左眼向任是非一眨,嘴向卫青一呶。任是非见霍去病神色有异,绝不止卖身契,定有隐情,道:“这好办,小弟这就到大姊府上去一趟。”阳信长公主是皇上的大姊,任是非和皇上是拜把子兄弟,才称阳信长公主为大姊。霍去病道:“小弟静候二哥佳音。”任是非从怀里取出金银,要他们去备办些日用品,准备动身。把军须靡送给自己的珠宝包了一大包,背在背上,骑上马,向阳信长公主府上行去。
霍去病家离平阳城不远,任是非打马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按霍去病说的路线,来到平阳公主府上。平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大姊,甚得宠幸,府第占地甚大,甚是气派豪华。
任是非跳下马。守门兵丁见一个少年,无端来到府前,喝道:“站住,干什么的?”任是非道:“有劳大哥给公主通禀一声,就说任是非求见。”任是非失踪数年,刘彻想念这位把弟,经常向长公主提起,公主府上人自是知道他的大名。兵丁一听是他来到,满脸堆欢,道:“有劳任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公主。”跑进府去。
不一会儿,兵丁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管家。管家来到门口,施礼道:“小人奉公主之命,迎接任大人。任大人,请。”任是非道:“劳动管家,任某甚是过意不去。管家请。”跟着管家进了府第。兵丁牵着马匹,自去喂养。
来到客厅,一个中年华装丽人,站在屋檐下,身后站着四个丫头。管家向丽人施礼道:“公主,任大人到。”公主挥挥手,道:“下去。”管家施礼道:“是,公主。”退了下去,公主把任是非打量了一阵,道:“非弟,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一位大姊,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她未见过任是非,听皇帝说起过他的长相,打量一通,认了出来。
任是非施礼道:“大姊说哪里话来,小弟听大哥说大姊漂亮得很,早就想来大姊,就是没空。今天一见,才知大哥说得有些不对。”
任是非赞她美貌,公主甚是喜欢,故意脸一沉,佯怒道:“你敢说皇上说得不对?”任是非道:“也许大哥说得对,哎,要是三年前,来大姊,就知道大哥说得对不对。今天来,可能有点问题。”
公主道:“什么问题?”任是非道:“大姊好象只有十八岁,怎会是大姊?哦,我明白了,不是大哥说得不对,定是大姊这三年,越活越年青了。”任是非赞她年青,公主芳心大喜,格格一笑,道:“皇上说你油嘴滑舌,一点不假,一见面就胡说八道。”任是非一本正经地道:“大姊,我说的是真话。要是大姊不想听真话,小弟说几句假话也不妨,只是要请大姊不治小弟欺瞒之罪才行。”
公主道:“好了,好了。大姊明白你是想逗大姊开心,大姊见你平安归来,就很开心了。非弟,这三年,你到哪里去了?”
这问题,任是非还真难回答,照实说自己被琳钰居次逼得在冰天雪地牧羊的话,虽是温馨甜蜜,言来太也没面子,无奈之下,撒谎道:“小弟在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玩儿去了。”心道:“他奶奶的,狼居胥山,冰天雪地,有什么好玩?”
公主脸一沉,道:“你受皇上重托,负军国重任,却去玩闹,太也不成话。”任是非道:“大姊教训得是,小弟以后不敢了。”公主道:“还有以后,还得了,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任是非道:“小弟记下了。”
公主道:“进屋吧。要是在这儿说话,你定会说你大姊太简慢你了。”任是非道:“不敢。”公主道:“你这人就爱口是心非,要不然,也就不叫任是非了。嘴上不说,心里一定要说。”任是非道:“小弟想也不想一下。”
公主把任是非让进屋,叫丫头送上香茗,道:“非弟,你给大姊说老实话,到大姊这儿来,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大姊帮忙?”
任是非大拇指一竖,赞道:“大姊,真有你的,一猜就中。”公主道:“什么事?”任是非把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往桌上一放,打了开来,军须靡送给他的是西域的奇珍异宝,这一打开来,珠光宝气,光华闪闪,道:“小弟弄了些小玩意,想请大姊帮着玩儿。”
这些珠宝是西域珍物,当时西域未与汉通,公主不识,她出身帝皇之家,是识货人,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是小玩意,非弟,你可富得很。”任是非道:“哪里,让大姊笑话了。”
公主道:“你是哪里弄来的?”任是非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公主道:“你朋友真多。是哪位朋友?是不是淮南王叔?”任是非把刘安的府库搬运一空之事,天下知闻,公主以此事取笑他。任是非嘴一撇,脱口骂道:“就凭他这老乌……能有这些西域宝贝?”要是当着公主的面,骂刘安为老乌龟,多少有些不妥,总算醒悟得早,缩嘴得快,把一只龟吃进肚里。公主道:“这是西域的?”任是非道:“是呀。”公主道:“你在西域有朋友?”任是非大闹西域的事,公主还不知,他在西域有朋友,未免不可思议。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先前没有,现在有了。”公主道:“是谁?”任是非洋洋自若地道:“是军须靡大哥。”公主道:“军须靡?”两地不通,公主自是不知。任是非当下将在西域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添油加醋是免不了的。
公主喜道:“非弟,你为朝庭立下如此大功,皇上高兴得很,定会好好赏赐你。”任是非道:“赏赐倒也不用了。只要大姊不打小弟耳括子就行了。”公主道:“好了,好了。就当大姊说错了,给你赔不是。”任是非道:“不敢。”
公主道:“非弟,你不会是专门来贿赂你大姊吧?还有什么事,你说。”任是非道:“小弟是有一件事,来请大姊帮忙。”公主道:“快说,什么事?婆婆妈妈的,太也不象话。”任是非道:“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怕大姊不会同意。”
公主道:“皇上对你言听计从,你要大姊帮忙的事,定是很棘手了。你说吧,只要大姊帮得到的,一定帮你。”任是非道:“大姊一定帮得到,就只怕不肯。”公主道:“你绕了这么多圈子,无非是要大姊答应你,好,大姊一定帮你。”任是非道:“谢大姊。小弟前来,是想向大姊要两张卖身契。”公主道:“卖身契?是你什么人?”任是非道:“是小弟的朋友。”公主道:“你的朋友在我府上,大姊还真不知道。是谁?”
任是非道:“一个是卫青舅舅,一个是卫子夫姑姑。”公主道:“是他?你怎么叫他舅舅?”脸上变色,接着又是诧异。任是非道:“小弟和霍三弟结为金兰兄弟,自然要叫舅舅。”公主更是惊讶道:“你和霍去病结为兄弟?”任是非道:“是啊。”公主道:“那你们大哥是谁?”任是非道:“大哥就是皇上。”公主道:“你真是胡闹,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言来焦急万分。任是非甚是诧异,心道:“大姊怎么如此焦急?”道:“舅舅和三弟要跟我进京面圣,舅舅三弟英雄了得,大哥见了一定高兴得很。”公主道:“他自然是高兴得很,可……可……我……我……”眼圈一红,眩然欲泣,脸上还有一层红晕。任是非懵了,道:“大姊,可是小弟惹你不开心了?”公主稳稳心神,轻轻地道:“他真的要走了?”任是非道:“大姊,他是谁?”公主白了他一眼,不答。任是非见她脸罩红晕,有些忸怩,想到卫青一提到心结,也是这般,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公主和卫青二人相互倾心。公主丧夫多年,寡居寂寞,有卫青这等英雄人物在身边,怎能不倾心。想明了此节,任是非也就明白,卫青不愿离开长公主,长公主也不愿卫青离开,要不然以长公主身份,早就向皇帝大哥举荐卫青和霍去病了。
公主不愿卫青离去,卖身契可就有点难了,好在任是非头脑灵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道:“大姊,舅舅和三弟这等英雄人物,大哥一定高兴,是不是?”公主道:“是啊。”任是非道:“大姊也到长安去凑凑热闹。”公主知道任是非已瞧破了她的心事,心想这小鬼头就喜欢给人作媒,说不定也会给自己作媒,他要自己到京师,定有花样,展颜一笑,道:“非弟说得对。大姊就到长安去一趟。你们什么时候动身?”任是非道:“明天。”公主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任是非道:“好啊。”公主命人拿出卫青和卫子夫的卖身契,给了任是非。
任是非回到霍去病家,把卖身契递给霍去病。霍去病喜道:“有了这东西,不愁舅舅不行。二哥,公主怎会把这东西给你?”任是非把经过说了。霍去病喜道:“公主随行,最好不过。”任是非心想卫青为了公主,甘愿埋没才智,太也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想菲薄几句,想起自己为了要和琳钰居次在一起,还不是甘愿在冰天雪地里呆上三年,和他比起来,可能更差劲,也就不好再菲薄卫青了。
任是非给了银子,公孙贺等人买了车辆马匹,准备明日启程。当然,酒菜更是不可少。当晚,众人开怀畅饮,好不快活。第二天,众人上马,把家眷用车载了,接了平阳公主,向长安进发。
注:一、卫青尚平阳长公主属史实。据史载,卫青趋循有礼。
二、卫子夫本平阳主家讴者,在主家得幸,进宫,后立为皇后。
三、据史载,霍去病有气敢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