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狗粮从店里出来,庄浅上了车之后就脸色很难看,捏着手中的袋子坐在副驾驶座,车子走出很远都没有吭声。
“怎么了?”沈思安一边开车,抽空看了她一眼,烟瘾来了憋得难受,他随手将左边侧窗打开透气。
“有人,跟在,后面。”庄浅眼神直直地盯着后视镜,表情有些微妙。
说是害怕,好像又不是,但又明显不是坦荡的正面情绪。
沈思安瞧着她渐渐皱紧的眉头,觉得她这一次后遗症不轻,他心底对此有些无言的烦躁,但隐约又会觉得她现在的变化其实很好。
一个女人不需要太费尽心机,更不需要太不择手段,比起从前,这样的庄浅更合他心意。
当然他没有将想法表现出来,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龌龊,毕竟人家才刚走了亲爹,又险些连命都没了,而他要是再居高临下地说上一句:你早该这样乖乖地就好了。
这不是人干的事。
“不用担心,是警察,让他们跟着好了。”沈思安说完,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叼着,看她一眼,“我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庄浅一愣,像是没从他迅速转换的话题中回过神来,好几秒之后才呆呆点了点头,“不,不介意。”
“点了头就是表示介意,你嘴上又说不介意,那到底是要不要我抽?”沈思安微扬起唇角,笑看着她蹙眉拧巴很久。
庄浅原本是有一大通歪理来跟他辩,可是嘴巴跟不上脑袋的频率,这就好像两股神奇的水流,一股蓄势猛冲,而另一股却处处受到牵绊,导致她结巴很久都没能将话表达清楚,最后就急烦了索性道,“随、随便你!”
呵,还有脾气。
结巴得挺可爱的,沈思安没忍住手,伸出捏了捏她的近来清瘦不少的脸蛋,调侃道,“你说你以前多伶牙俐齿,现在即便闷着头不吭声,我也知道你是在心里骂我。”
庄浅表情一堵,这下真在心底骂他了。
沈思安笑意不止,绿灯开车的时候,问她,“送你回去?”
“不,不回去。”
“不回去还想干什么?我还有自己的事,你不能因为受了伤就赖着我。”
“去,去——”庄浅紧张地说了两个字,小心瞥了一眼他的侧脸,见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时候,才小声说,“去你,你家。”
沈思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晃,车子尴尬地扭了一下,他身体一个前倾,差点没整个扑到方向盘上,脸色狼狈地转过头来,“还真赖上我了?”
“先,回我家,带,带狗。”她说多了话费神,便挑重要的说。
这他妈还拖家带口赖上了?
“庄浅,”沈思安沉下脸对着她,“你别蹬鼻子上脸,我知道你现在伤势没好不太方便,你如果需要人照顾,又不想麻烦你母亲的话,请月嫂也好,靠朋友也好,都可以,但是别指望我——”
别指望我就这样惯着你。
“不,不是,”庄浅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她立刻黯淡了神色,垂下眼睑嗫嚅道,“警察,问很多话,我,答不好,害怕。”
沈思安表情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理由。
是啊,若她现在是好的,她不必依靠任何人,上次的绑架事件便是最好的例子;若她现在能清楚地表达所想,她也不会被个小警察吓得六神无主,现如今连家都不敢回——他见识过的庄浅,有的是办法应对一切糟糕透顶的处境。
“只能待一个晚上,明天我会跟警局打招呼,今后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再有警察来骚扰你。”迅速说完,他专心开车。
沈思安自己都觉得这他妈是在扯淡:一个女人会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又去进行警方口中的所谓“复仇”?
若真是这样,那她就该第一个剖腹自尽才对。
往阴险了想,若秦贺云真是他杀,那有嫌疑的人多了去了:碰过那件军装的人,别的不说,庄曼首先就是一个,庄浅是从母亲手里拿过的军装;还有那两名勤务兵,再加之监狱病房有机会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怎么就偏捏着庄浅不放了?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警方例行查问,毕竟秦贺云去的那天庄浅也算是半在场,可现在还真是冤魂不散了,她住了多少天的院,刑事调查科的人都没缺席过半刻。
情感天平这种东西真是不能严肃来看待,否则一不小心都要偏爱得不成体统了,而自己却还觉得大公无私。
沈思安就觉得自己在冷静地凭事实说话,并非有意替庄浅开脱,因此他理直气壮。
庄浅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她此刻依然盯着后视镜中,看着里面跟得不远不近的一辆小面包车,听出了他话中的让步,
她款款弯了弯唇角,“谢、谢谢你。”
……
开着车去她家接了狗,又绕道小半个城回自己家,沈思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饱撑多了的,才会觉得她可怜?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他想着这神奇的一天总算可以过去了,结果就遇见了家里的不速之客。
“汪汪!”
家门一开,沿途沉默的蠢狗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蹭蹭地冲进去,扒拉着两条前腿跳进客厅少年的身上。
“乖儿子!”沈琮原本刚洗完澡在擦头发,听到开门声也没管,结果一见扑来的大狗,他眼神一亮,立刻兴奋地拖住了它,重重揉了一把大狗的脑袋,哼哼,“几个月不见,长得不错嘛,就说跟着我哥不会亏待你……”
他的话音在看见门口愣愣站着的庄浅时愣住。
“呜,”他手上的大狗脑袋一缩,自动规矩地跳了下来,跑过去缠缠绵绵地蹭着饲主的腿。
“乖,一会,喂你。”庄浅蹲身摸摸它的脑袋,小声安抚。
沈琮洋溢着明媚笑意的脸僵硬了,盯着走过来的沈思安,“你把我亲儿子给这女人养?”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你才多大,”沈思安扯了领带扔一边,不甚在意地说,“我看那狗跟她挺配,就送她了,她也没虐待它,照顾得还挺不错。”
然后才想起问,“要来怎么没事先打电话?学校又放假?”
“你都被那个狐狸精勾的魂都没了还管电话!”沈琮狠狠瞪一眼专心带狗的庄浅,又气又急,拉扯着沈思安到一边,急狠狠说,“哥,你别跟那女人纠扯在一起了,她会害死你的!”
沈思安无所谓地笑,“你想多了,我对她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带她回家?”沈琮脸色有些难看,说,“哥,你小心点,那女人在你身边阴魂不散,肯定图谋不轨。”
她的不轨,顶多是想找个稳定的靠山而已,躲避警察的纠缠。
这样的心计,柔软到让人不忍拆穿,沈思安看一眼庄浅的方向,正逢上她抬头看过来,两个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她连忙紧张地将目光移开,抱着大狗的脑袋跟它低低说着什么。
“我有分寸。”沈思安收回眼神。
沈琮见他没打算多说,恨恨地跺了脚,“我明天学校有射击竞技项目,借你射击室练练手!”
说完不等他回话,也不再理会庄浅,径自气哼哼冲上了楼。
……
沈思安给庄浅找来了新的浴巾,丢给她,“别管狗了,先去洗澡,晚餐我叫外卖,你今晚就住二楼,别跟小琮撞上。”
“哦。”
庄浅松开大狗,抱着浴巾进了浴室。
她很久都没有出来,沈思安原本没当回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结果一张报纸都细看完了,浴室里也没了动静,这才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庄浅?”他重重敲了两下,没回应,大声道,“你怎么了?没事就应一声,再不出声我踢门了啊!”
“我、我没事。”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还伴着响亮的冲刷声。
沈思安想到她右手不方便,肯定不如正常人般灵活,不放心地喊道,“开门!快点开门听到没有!”
庄浅整整一分钟之后才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