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半,西城军区的特训营中,众多兵蛋蛋们在泥潭里滚来滚去,浑身糊得爹妈都认不出来,训练场外围,年轻男人一身笔挺军装,握着手机脸色铁青,半晌,才语气不耐地向着手机道:
“喂?找谁?”
“说话?”
“有胆子打电话没胆子吭声是不是?”
“老子知道是你!庄浅,有屁就放!”
电话里的沉默终于被他一声吼破,传来女人低低软软的声音,“小焱——”
乔焱捏紧了手机,一下子收了声音。
电话那头,庄浅说,“我有点急事要见你,很急,你现在有空吗?”
乔焱立刻回了“没空”两个字。
“你别敷衍我,我问过你二姐了!也知道你现在就在西城军区,”庄浅听他这样的语气,声音一下子扬高,“你不想搭理我没关系,我也不是要跟你谈私事,我真是有急事。”
“不谈私事,公事的话我就更没必要找你谈了。”乔焱冷冷说。
庄浅都能想象得出对方好看的脸上一如既往的轻屑表情。
“你怎么这么可恶!”她握着手机恨恨地骂了一句。
不等她骂第二句,电话已经被对方率先挂断,庄浅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音,狠狠摔了手机,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跟镜子里的自己干瞪眼。
片刻,她推开门出去,问守在外面处理文件的林淑,“思安呢?”
“沈先生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要出去我让司机送您。”小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声调温顺耐心,却连头都没抬起,纤纤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显然一心二用得很习惯。
庄浅暗搓搓凑过去,瞥了眼那高高一叠文件,又想到这些天沈思安老是早出晚归,连带着她才得罪过的沈雨巍也是时常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问道,“思安工作很忙吗?还是他只是单纯比较虐待你?”
眼光示意般瞧瞧那一堆文件。
“您竟然不知道?”林淑这下子总算停下了手中工作,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庄浅,“下个月就是四年一度的换届选举,中央内政部长一职,沈先生势在必得,竞选事务繁杂,需要打理的地方肯定也多,他当然抽不开身……”
庄浅闻言,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小姑娘却似乎是为了讨她欢心,又或者是想小炫耀一下自己跟对了主子,喋喋道,“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谁这么本事,年纪轻轻就距离权贵巅峰一步之遥,好好瞧着吧,您嫁得这样好,福气在后头呢——”
“什么福气?”庄浅闷闷问。
听她问这样的傻问题,小姑娘捂着嘴巴轻笑好一阵,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这过不了几年呀,您恐怕就成名正言顺的‘夫人’了——最金贵的那种。”
庄浅听明白了林淑的“明示”,也理解小姑娘言语中的兴奋与自豪,的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还这样年轻,又得沈思安器重,若沈思安真的一招掌权,必是少不了她的好处。
可庄浅却并未觉得有多兴奋,反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喘息都难受。
“舅舅不会放任思安有求必应的。”她中肯地说。
“沈雨巍算个什么东西?”小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在沈家还敢这样嚣张说话,虽然声音是放低了些,但并不掩饰轻蔑,“您只管等着看好戏,沈先生自有绸缪——杀的沈雨巍片甲不留!”
言语中竟是半点没将沈雨巍放在眼里的意思,就好像,沈思安才是她心中战无不胜的神,哪怕论地位,论手段,如今的沈雨巍都高出自己外甥一大截。
“你先忙你的吧,我开车出去转转。”
庄浅面有菜色地跟林淑告了别,自己开了车出门,此时外面的天阴阴的,她翻手机随意一刷网页,都能看到沈思安的身影——看样子他的确很忙。
她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烦躁,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淡金色子弹,摩挲了一会儿又放回口袋。
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她进了西城军区,报的是乔焱二姐的名字,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接她,带着她穿过众多训练场地,最后进入了一栋复合式办公楼。
带路的士兵再三向她确认,“您真的要现在进去吗?首长正在里面训话。”
从士兵战战兢兢的表情来看,庄浅知道这个“训话”可能不简单,她以为对方口中的“首长”指的是乔焱,脑袋里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那人黑着脸训儿子一样训斥同龄人的模样……
最终笑道,“我跟他约好了的,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士兵仿佛受宠若惊,向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间空室之后,便推说还有训练走了。
庄浅略感奇怪,没头没脑地上前去,却还没等她走进,就已经听到了鞭子抽打的啪啪声。
那种声音刺得她头皮一麻。
庄浅对这声音半点不陌生:小时候秦贺云向来严厉,他能忍得她娇气怕事,是因为不指望她成就事业,可对秦围就完全是不一样的培养方式,容不得秦围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每当秦围犯错,家里那条鞭子就是“家法”。
庄浅曾经因为这个声音哭闹过无数次,却依旧没有换得父亲对秦围心软。
现在陡一听到熟悉的鞭子抽打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乔焱在拿别人撒气!
庄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太清楚乔焱的脾气,两句话说不好动手是常态,再加上乔家在部队根基雄厚,他便愈发有恃无恐,如今怕是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几步跑上前去,不顾门口两名尉官的阻拦,硬是一脚砰地踢开了房门。
“乔焱——”
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