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阴风阵阵,这本该属于两处的特质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使一个原本应该烈日当头,燥热不已的沙漠,变成了这么一个荒凉干燥的阴煞之漠。
风沙之中,一只大鸟背着两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一只大鸟背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女童蹒跚地走着,女童的手上还缠着那么一圈零星地点缀着几朵小白花的丝藤。
此行正是任冉、任歌和鸟妈,至于那开着白花的丝藤,不言而喻就是莬。
那一日,一柄断剑自天而降,插入任歌头顶,任冉还以为任歌会因此殒命,却不料那柄断剑竟是融入了任歌的身体之内,而后任歌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鸟妈,冲大厅顶上被破开的那个裂隙冲了过去,她顺手又拉了一把莬,而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其后任歌破碎虚空成功,也昏迷过去,鸟妈勉强背着他们两个飞了很久,最终力竭,摇摇晃晃地落在了这里,这些就不是任冉所能知道的了。
鸟妈蹒跚地走了一会儿,终于不支,一头倒下,与此同时,鸟妈背上的那个防护空间也维持不住了,任歌和任冉一起滑掉在沙上。
沙粒冰冷,任冉霍然睁开双眼,将自己的食指送到了眼前。
虫祖措不及防,只好对她露出一个心虚的傻笑。
这一次它的本意真不是吸她的血,而是想唤醒她。当然,这唤醒途中不可避免地就吸了那么一点血,那也是……顺道为之。
任冉也不跟它计较,别说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血多么珍贵,就算知道了,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个。
她甚至都没想起来把虫祖从手上甩下去,立刻就开始搜寻任歌和鸟妈的所在。
天知道她是有多么惧怕与虫子接触,能忽略这一点,实在是她太过担心任歌和鸟妈了。
幸好任歌和鸟妈都在自己身侧,任冉微微松了一口气,随手布下一个防御阵,立刻又紧张地查验起他们的身体。
任歌的状况极其地不乐观,外表上虽看不出什么,其内里却是一片混乱,唯有心脉为一层淡黑的烟雾所笼住,勉强地维持住了他的生机。
鸟妈倒还好说,只是过分透支,筋疲力尽,本源也略有损伤,总体而言不是大问题,慢慢调养,总能调养回来。
任冉心中剧痛,分别给任歌和鸟妈喂下合适的丹药,又以相当温和的灵力,小心地助任歌将丹药化开。孰料,药液入腹竟是泥牛入海,激不起哪怕一片浪花。
任冉心中愈发沉重,又试探地输入些许灵力,试图帮助任歌修复那些崩毁的血肉,可这些试探如同先前的丹药一般,无声无息地被那片混乱给吞没了。
这绝不是筑基期应有的伤势,任冉推测这是与那柄断剑强行融合造成的。
一柄能破碎虚空的剑,想也知道,不是仙品,至少也是九品十品,就算已经断裂损毁,又岂是任歌仅仅才达到四阶的炼体之身可容纳的。
之后的破碎虚空则更添了一层伤害。
从筑基到洞虚,其间的差距任冉想都不敢想,可任歌硬是跨越了这个距离,将他们带出了那个即将崩毁的万剑冢。
既是任歌能跨越那个绝不可能的距离,把他们带到了安全之地,她为什么不能突破筑基的限制,将任歌的伤体治愈?
任冉咬唇,心中信心陡升。
但任冉并没有因此就轻举妄动,她呼唤虫祖,问它可有主意。
虫祖素能创造奇迹,她期盼着它能再创造一次。
虫祖早偷偷摸摸从任冉的手指上爬下来了,此刻正躲在鸟妈的一片羽毛后头,听到任冉问它,它忙探出头来,爱莫能助地朝她摇了摇。
它虽活得够久,见识也多,可事实上它除了特别能吃之外,真的没多大用处。
对于这一点,虫祖往日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深感惭愧。
任冉心中失望不已,但立刻她又振作了起来,窥向任歌的识海。
从任歌连日的表现来看,当日剑魂之皇主动与他融合之后,他并没有抹除它的神智,那么它此刻最有可能居住的地方就是任歌的识海。
它又是当日莬秘法所强行炼制的,并意外开启了灵智,就算本身品阶有限,却实实在在融合了万剑冢中几乎所有游荡的剑魂阴煞的记忆,这些记忆中也许并没有多么高深精炼的地方,其广博仍留给了她不少期待的余地。
凤凰真眼之下,任歌的识海一览无余,其正中是把月色的光剑,光剑的外围是一圈细碎的剑意,如同一条护城河一般,围绕在剑的周围。其它地方是无边的黑暗,如同夜空,暗合了任歌纯阴剑体中的阴字。
此刻,识海中一片平静,光剑自岿然静立,剑意河流也静静流转,一切都没有因为如此沉重的伤势而有所波动,任冉心下稍解,而后才看向光剑与剑意河流之间的那个暗影。
暗影是剑魂之皇无疑,他因并无实质,略显模糊透明,细细辨去,应为一玄衣老者。他盘腿叠坐,闭目不语,周身浅淡地散发着一些黑色的雾气,似在入定。
任冉细析那黑雾,赫然发现,护住任歌心脉的黑雾与之同出一源,想来正是剑魂之皇护住了任歌的心脉。
任冉心中感激,虽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毕竟他寄居在任歌的识海之中,任歌一旦有个万一,他也要跟着湮灭,但他实实在在就是帮了任歌,这一点毋庸置疑。
算起来,连他们一同都要感谢他,若不是最后关头,他告诉了任歌那个办法,他们全都要葬身无地。
“前辈。”
任冉凭借金线,恭恭敬敬地传过去一丝意念。
剑魂之皇睁开双眼,刹那沧桑尽显,他淡淡道:“是为这小子的伤势来的吧?”
“还请前辈指点。”
任冉恳切道。
剑魂之皇略微沉吟:“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远水难解近渴,以此地的环境和他如此沉重的伤势,未必撑得到那一刻。”
“此地的环境?”
任冉不解。
“此地乃上林剑宗的遗迹,万剑冢应算是上林剑宗的剑冢。”
剑魂之皇淡淡道:“昔日,上林剑宗傲绝天下,宗主更是天纵奇才。一日,他突发奇想,欲汇天下万剑剑诀与一体,打造一部绝世剑法,因此广派剑函,邀请一众同道共商此事。却不料,会始之日,却是灭门之时。与会的千家剑派,众口一词,指责上林剑宗乃狼子野心,联手欲将上林剑宗抹去。上林剑宗上下拼死一战,终究寡不敌众,在最后时刻,上林剑宗宗主以自身真元强行开辟了一个中转空间,引万千毁于这一战的断剑进入其中,又以自己战毁的本命剑镇压,造就了万剑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任冉心中唏嘘,却是默然点头,不发一语。
这毕竟是剑魂之皇的一面之词,个中详情究竟如何,她并不知晓,所以不能妄下断语。
剑魂之皇又道:“那一战,惊动天地,移山填海,与战者十不存一,上林剑宗生生为纵横的剑气所摧毁,昔日灵山,化作荒漠,似仙佳境,变作鬼地,便是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任冉复又点头。
剑魂之皇看她并不打断自己的话,略微有些惊奇:“你这娃娃倒是好耐性,我看你心中焦急,原本还以为你听不得这些旧事,会催问我到底如何救治任歌。”
任冉静静回答:“晚辈只是相信,前辈绝不会无的放矢,说出这些,自然有其用意。”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是这么老成的性子。”
剑魂之皇满意地捋须颔首:“不错,老夫说出这些,的确是有用意的。一者,我是要告诉你,这片地域看似仅仅荒凉,实则四处充斥着残余的剑气,又有各种怨魂阴煞出没,是以此地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安全,你之前及时布下了阵法,这一点做得很好。”
“惭愧,晚辈这只是惯性使然。”
任冉实话实说,多次的历练,早就让她养成了这个习惯。
剑魂之皇点头,继续道:“那些残余的剑气经过万年涤荡,如今已经不再有什么破坏力,但是,它也彻底的与这一片天地融合了起来,让人无法自如地从这天地间汲取灵力,这就意味着,在走出这片地域之前,你们只能从丹药中获取灵力,那只雷空的伤势也无法因沉睡而治愈,需得大量的伤药,方有望痊愈。”
任冉心中骇然,万年前的剑气竟然残存至今,当年那一战,究竟何等惨烈!
不过这个对他们倒没有太大的影响,有空间在,她把鸟妈带回空间里去就是,空间里灵气的浓度,甚至比天剑门大多地方还要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