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便是底格里斯河畔,我走到河边褪去沾满血污的黑色甲胄,将自己浸入水里。倒影映出我此刻的模样,鲜血从发丝上滴下来,双目泛红,活脱脱的一个屠夫。那道横亘在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化,我却仍觉自己面目狰狞。
我埋入水中,将一身鲜血细细洗净,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水声,回过身去,一团小小的影子就扑进了我的怀抱。
我被吓了一跳,又蓦地一阵狂喜。摸到怀里的东西已有了巴掌大小,抹起来皮肤滑软。低头细瞧,尾巴已经缩短,四只蹼爪和脑袋都变大了些,还是蜥蜴模样,却已有了似人的特征,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我,摇头摆尾。
“这几天到哪去了?”我不敢拿杀人的手触碰他的身体,只轻声问着。
他爬到我的手臂上,小手爪奋力挥舞,扭头朝着对岸吧嗒嘴巴。
我抬眼望去,却只望见对岸连绵的山麓,那黑暗之中似有一个人影静静伫立,心猛地一跳,眨了眨眼,却又什么也没有。
小家伙跃入水里,就像一尾活鱼,转眼就游出了几十米,仿佛是有意将我引去什么地方。我诧异地跟在后面,却在这时,远处遥遥传来了一片不寻常的动静。紧接着,城门之上,一声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刺破了杀戮后的死寂。
那是敌军来袭的信号。从对岸的方向传来的。小家伙越游越远,转眼已不见踪影。我心急如焚地在水中唤了它几声,一无所获,只好立即回了城中。
很快,天色蒙蒙亮时,城外就聚集了一批罗马大军,往下望去,一片黑压压如乌云压境,大地被数千人的方阵震得发出雷鸣般的隆隆声。巨大的攻城犹如张牙舞爪的螳螂,朝这座刚被不死军突破的城门逼来。
从北方来的黑风自山的背后刮来,却未能遮蔽一轮旭日冉冉升起的光芒。
城墙上的骑兵纷纷拉弓上箭,蓄势待发。我亦手持一弓,目光在城墙下梭巡。罗马士兵的盾牌上反射着刺目的光亮,鸡冠型的帽冠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刀刃,我心知这些是冲锋的前阵,弗拉维兹断不可能在其中,他一定坐在战车之内,不会轻易上阵。
“看,你的叔叔亲自前来了,阿硫因。”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父王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来。他按住我的一只手,目光如炬,“随我去迎战。”
比起临战的紧张,我更察觉到他的神态中藏有一丝兴奋,就好像期待这一刻已久了一般。霍兹米尔来了———我想起那画像,心里难以言喻的微妙。
城门轰然开启,风声猎猎,沙尘飞扬。一线晨曦从门缝里刺进来,刀劈斧削一般肃杀炽烈。我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一骑当先,率领步弓兵从左翼进攻,伊什卡德率领重骑兵从右翼,父王则乘战象正面迎敌。
步弓兵的反曲弓战术向来是罗马军团最头痛的,我绕到罗马方阵的背后,迅疾的穿过箭雨,向一柄利剑一样斜扎入他们薄弱之处。远远望见方阵之内那抹紫袍黑甲的颀长身影,仿佛有一把烈火在我的周身燃烧起来。
他本坐在那战车上,便突然起了身。扬手的一瞬,朝我袭来的流矢如阵雨骤停,一队骑兵忽然转了方向朝我围扑而来。因着弗拉维兹的注视,我的血液轰然沸腾,像一只求偶的雄孔雀般斗志昂扬,一路杀去如入无人之境。
直逼近战车前我才勒马,挑衅地扬头望着他。他的长发在烈日下现出金色的光泽,低头盯着我微微勾唇,笑靥妖艳,美得炫目。
只是失神一瞬,就险些要跌下马去。定了定神,我拔出佩刀朝他冲去,弗拉维兹纵马相迎。
刀剑相交,火光四溅,明明是一场厮杀,却似他奏琴我起舞,缠绵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