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在她说出过去那么多事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傅岚,这两个字于我而言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不管连臻有多爱她,她又做了多少恶事,我从没见过她,也没接触过她,在我的记忆里我就只有一个母亲,一个讨厌我不曾给我微笑和拥抱的母亲,她叫云璎珞!”
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的血浓于水在连默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啊!
他的生命是来自于傅岚,但是孕育他十个月,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那个人并不是傅岚,是云璎珞;他第一次张口会叫妈妈的对象不是傅岚,是云璎珞,他的人生到现在为止,全程参与的都只有云璎珞一个人啊。
纵然云璎珞讨厌他,厌恶他,从来都没接受过他又怎么样?
他这么多年对于母亲的感情和期望都放在了云璎珞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因为他们说傅岚才是他亲生母亲,他就能立刻把对母亲的感情瞬间转移给傅岚。
他做不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连默缓慢的转过头,眸光深情凝望她,薄唇轻抿,语重心长道:“阿虞,放下吧!”
放下对云璎珞的憎恶,放下你心里所有的负疚与恐惧。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姬夜熔宛如枯井的眼眸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夹杂着她的倔强与偏执。
四哥,你劝我放下,是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她让我经历了什么。
我不能原谅她就像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一样。
薄如蝉翼的睫毛剧烈的颤抖,片刻她缓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累了,想休息了。
连默知道她在执拗着不肯放下,亦没有更多的言语劝说她,只是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像是一个长者对于孩子的慈悲与溺爱。
临近中午,连默拉着她起来,替她换衣服,“下午明希和龙裴要回国都,中午在总统府给他们设宴,你陪我一起。”
姬夜熔坐在梳妆台前,看到认真给自己梳理头发的他,还在疼的咽喉发出沙哑的声音:“这么快?”
上午云璎珞下葬,下午他们便要离开了。
“龙裴事务繁忙,不宜久留。明希自然是跟着他一起回去,他们俩现在分不开的。”
外面风大,连默用黑色的发圈将她的长发扎起放在侧面,黑色的秀发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了很明显的对比。
姬夜熔看着镜子里枯瘦伶仃的人,感觉很陌生,一点也不像自己。
连默拿来了黑色的呢绒大衣,搭配一条橘红色的围巾,让她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死气沉沉。
抵达总统府是在午宴开始的前十分钟,没有留过多的时间给他们寒暄叙旧。
除了有龙裴夫妇,连默和姬夜熔,江寒渚也参加了午宴作陪。
开宴之前顾明希看到姬夜熔,山明水净的眼眸里划过波澜,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看到的枯瘦如柴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姬夜熔吗?!
顾明希主动上前拥抱住姬夜熔,低喃了一声:“对不起!”
云璎珞是她的母亲,连城是她的哥哥,她没想到自己血缘之亲的人会伤害夜熔至此,这让她在夜熔面前有些难以自处。
姬夜熔望着她,无悲无喜,轻轻的摇头,示意明希不必介怀,不论自己和连家的人发生了什么,这都与明希没有关系,她不会因此对明希有任何的负面情绪。
许是因为这是一次离别的午宴,结束了这一次午宴,下次想要再坐一张桌子用餐,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在这个通讯发达,交通便利,什么都在进步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反而变得少了,淡了;因为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有很多事,总觉得有很多忙不完的事,见面也就变得非常困难与鲜少。
饭后稍作休息,龙裴那边的人已经准备好启程回国。
姬夜熔送他们,与明希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顾明希走出总统府,步伐倏然停下,回头看看m国的总统府,巍峨庄重,与c国的总统府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c国的总统府给她的是安宁与亲切,家的感觉;而m国的总统府给她的感觉除了庄重就是遥远,可这里本应该是她的家。
姬夜熔的眸光从总统府转移到顾明希倾城的容颜上,突兀开口:“明希,我很庆幸你没有在这里长大。”
在这个偌大的总统里,纵然风光无限,活在光环和掌声之中,但是在权利之下的每一个人性都已经被腐蚀的扭曲变形,没有一个人的心是有温度的。
包括她自己。
顾明希闻言,一怔。
反应过来,酸楚瞬间袭上心头。
“夜熔……”她再次轻抱住了姬夜熔。
姬夜熔也伸手抱住了她,唯一遗憾的是弦歌不在这里,她们三个人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
“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把过去的事都忘记了,好好的与连默在一起。”顾明希唇瓣贴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着属于闺蜜之间的悄悄话。
姬夜熔眸光看向远处的峻拔身影,轻轻的“嗯”了一声。
龙裴早已走到车旁,等待着顾明希过来,牵着她的手上车,离开。
姬夜熔走到连默的身边停下脚步,连默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分开,再十指教缠,紧密的宛如盘根接错的老树根,再也无法分开。
今天的天气不错,在厚厚的云朵后阳光冲破阻挡散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穿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江寒渚站在他们的后方,眼神落在他们交错紧扣的手指,一抹黯淡与失落迅速划过,很快,很浅,没有人注意得到。
目送龙裴和顾明希离开,连默和姬夜熔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之间,飘起的白色柳絮,漫天飞舞。
姬夜熔回过神,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涌起一丝意外,抬头看到飞舞的雪花,迷乱了她的眼眸。
不止是姬夜熔,江寒渚,总统府里的人都惊讶了,因为看天气预报没有听说会下雪啊。
唯有连默和程慕神色淡定,好像早就知道今天会下雪,在这个时刻。
半空有着阳光,有着雪花飞舞,宛如一场梦,这在m国的历史上怕也是第一次出现吧。
“下雪了....四哥,下雪了。”姬夜熔摊开掌心,任由雪花飘落在掌心,慢慢的融化成凉意。
连默低头凝视她的眼眸缱绻深情,“是啊,下雪了!”
这是一场专属阿虞的大雪。
姬夜熔松开了他的手,像个天真的孩童般张开双手任由雪花飘落在自己的掌心里,抬头仰望着那漫天飞舞的柳絮飘舞,死寂已久的心湖渐起微澜。
这场雪来的很突然也很猛烈,片刻间地面铺着白色的雪花,树梢也被银白色装扮上,整个总统府被纷飞的大雪覆盖,宛如一座冰封的城堡。
姬夜熔和连默伫立在大雪中迟迟不肯进屋,哪怕风雪迷了眼眸,哪怕白色的雪花落在黑色的发丝,瞬间白了头。
放眼望去的银白,不禁让他们想起了年少初遇的那一刻,他们都有着一张青涩而稚嫩的脸,纵然斗转星移,岁月忽老,却并没有沧桑了那两张脸,在记忆里尤其的清晰,记忆深刻。
后来有人用“古有烽火戏诸葛,现有艳阳雪纷飞”形容这场奇特的大雪。
在得知岩城这个冬季都恐难有雪的情况下,连默为了让姬夜熔看到大雪纷飞,不惜让程慕去耗费人力物力,只为给姬夜熔下一场属于她的大雪。
“喜欢吗?”连默牵着她冰凉的小手走在大雪中,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
姬夜熔轻轻的颔首,觉得表达的不够,又低低的补充一句:“喜欢。”
连默薄唇含笑,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喃:“喜欢就好。”
携手走到总统府大楼面前,姬夜熔冰凉的小手被他握了一路,温度似乎一点点的渗透她的皮肤,渐渐有了暖意。
在走进去之前,连默忽然停下脚步,面对而她站着,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阿虞——”
姬夜熔也停下脚步,抬头凝视他英俊的脸庞。
连默从怀里拿出一张机票递给她,声线收紧:“这是一张去里约的机票,一个小时后起飞。你,走吧!”
姬夜熔脸色瞬间凝固,清明的眼眸水雾片刻氤氲,唇瓣轻抿的时候,声音很轻,在颤抖:“你,不要我了?”
她没有想过他会赶自己走!
心,不断的收紧,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寸肆虐。
连默看着她眼底欲要溢出来的潮湿,心疼弥漫着鹰眸,连忙出声安抚她,“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这一生都不可能会不要你的。”
“为什么?”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嫩唇,声音艰涩。
一想到要离开他,她就窒息的不能呼吸了。
话音刚落,眼底的潮湿任性的在苍白的脸颊上泛滥成灾。
“阿虞,别哭!”她的眼泪,让他的心碾碎的疼,伸手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强忍着什么,沉沉开口:“你这一生,前半段全都在为别人而活,为我而活,你从来都没有为你自己而活。我希望从今天起,你是在为自己而活!你不用担心我会不要你,不管你飞得多远,多高,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
姬夜熔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瓣,深到破了亦未察觉到,一开口时,声音已破碎的不成样,“若是我不走?”
她不想离开他,不想留下他一个人。
连默没有立刻回答她,眸光沉沉的望着她很久,薄唇晕开一丝苦笑,低低的嗓音道:“那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姬夜熔怔住了。
那天路南风给姬夜熔催眠之后,告诉他,姬夜熔病因在于那个孩子,在于他。
每次见到自己,她的负疚和自责就会更深一分,但是为了他,她明明已经那么痛苦,却依然选择留在他的身边,所以她的病一直好不了,只会一直恶化下去。
路南风说,没有人能够解救她,除了她自己。
唯一能够让姬夜熔好起来的办法就是放她离开,离开这个带给她无数伤口痛苦的地方,也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