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莲没了。”小衣横坐在二楼舱栏上,呆呆板板没有表情。
艾莲没了,也就是,艾莲死了。
“怎么可能……”虽然看艾莲那晚的情形却是不乐观,但她跟爹娘出了裘府,墨紫认为至少比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好,有亲人可以照顾,也许会慢慢调养好。“咱们都出发十多天了,哪传来的消息?”
小衣看着天,等烧饼的空白面孔。
“艾莲出府第二天晚上就没了。”白荷见小衣说出来,不再慌张,“她爹娘上府门口哭来,被挡在外头。小衣听到的。”
裘府的任何角落都可能有一双静静聆听的猫耳朵。
艾莲虽然不是弱质的善良女子,倒也不是什么狠毒的。可以说她贪慕虚荣,也可以说她心计过重,但经历过情妇骄傲,小三有理,物欲横流的千年后文明,墨紫对以上两点的指责没有古人的激烈。而艾莲想要当主子的志向,更不是她能鄙夷的。充其量,她认为艾莲不够聪明,明明不用通过裘五那个花痴也能获得地位的方法。
艾莲,是等级森严制度下的牺牲品,失败执行阴谋诡计的倒霉鬼。要论比她坏的,张氏首当其冲。要论比她狠的,四奶奶,裘三娘,甚至墨紫自己,人数众多。
墨紫走上前,从白荷手中拿过最后一把纸钱,用燃香点了,“那怎么今天才烧?”
“小衣昨晚上才告诉我。”白荷眼睛又红了一圈。
“小姐不让我说。”大概就怕有人难受。
“艾莲和我差不多同期进的府,一起学规矩。我们那时还是小丫头,无话不说的。后来她跟了太太,而我本就是姑娘买的,这才慢慢生分了。前两年,她让四爷收了房,有一回在桃林里头遇到我,还挺高兴说了好一会儿话。以为她的好日子开始了,谁想到走得这般凄惨。我想,要是当年我能求姑娘用艾莲,没让她跟太太就好了。”人走如灯灭,而艾莲的光还未耀眼,就成了青烟。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荷,这跟你一点没关系。如果那时候艾莲就想当主子,即便她跟着姑娘,也会想办法接近裘四裘五的。你和她本不同路,就注定结局会不同。自己别给自己乱扣责任。”墨紫和艾莲完全没有交集,不伤心,但唏嘘。艾莲如果跟了裘三娘,而不是张氏,或许能走出另一番气象。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就像她快死的时候遇到了裘三娘,死里逃生,那今后会不会因为裘三娘而丢性命,谁又能知道呢?
只能说,在自己能做选择的情况下,多多考虑再决定,免得将来后悔。一旦想清楚而踏出去,便是结局不好,也不觉得后悔就是。
“可我心里难受……”白荷轻声呜咽,不知怎的,越哭越伤心。
没有亲人的白荷,对那份曾经年少的情谊,格外珍惜吧。
墨紫无心为艾莲做什么,却想给痛哭的白荷安慰。手中的纸钱化为灰烬,飘散四方,她从香炉里拔了一线香,双掌齐对,向灰冷冷的天空,长躬深拜。
“艾莲,若你香魂不散,徒惹惦念你的人伤心。人生如梦,一场方歇,一场又起。我等同为丫环,深知你苦。在此向天地神明为你祈愿——”第二拜。
白荷忙拈起香来。
小衣在墨紫和白荷两道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翻身跳下,也拿起一道香。
“保佑艾莲早入轮回,来生否极泰来,一世平安康乐。”第三拜。
三人九拜一完,江上突来一阵大风,吹得她们遮面垂眼。待风过,一抬头,见到天边乌云乍然明亮,玫瑰色的阳光透了出来,在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漫天的雨针轻盈如雪绒,渐渐升上天空。
这番奇景来得正是时候。
白荷双手合十,双膝跪地,一声大慈大悲。
船弯出峡谷,进入鹿镇的内河。墨紫还不知是否真有神明显灵,已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深深震撼。
那是——
两岸悲苦花香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