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奕对顾还卿的为人还是相信的,知道她说不生气便不会生气。
于是也不扭扭捏捏,直截了当地道:“你知道我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朋友,他们偶尔会透露一两则小道消息给我,我无意中听说了你和轩辕王的事,只知道一个大概,你也别误以为我有恶意,但我极想知道,你以后还会见轩辕王吗?”
他补充:“听说你们中间是发生了误会,故而才分开,如今误会解除,你们应当可以合好如初了吧?”
此时客堂里就他们三个人,聂浅歌微微垂着眸,心无旁骛地吃着糖水荷包蛋,脸上神情木木的,没有半点额外的情绪,仿若没有听到一般。
依他现如今的状况,纵然衣饰焕然一新,一头及腰的墨发绾得整整齐齐,脸上也干干净净,白皙而俊秀,斯文而娴雅,却实在不能算个“人”,完全可以忽略。
顾还卿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低头敛眉,靠着墙壁抱臂沉吟。
“如果你不想说便不说。”冷奕心里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她的答案,脸上却云淡风轻,俨然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顾还卿叹了一口气,神情郁郁不欢,轻声道:“我们中间是发生了误会,也确实是因这个误会而分开,但这个误会却是次要的,跟我们合不合好无关……”
她顿了顿,想到轩辕黛的欲言又止;想到云绮香那得意而炫耀的轻蔑眼神;想到姬十二此刻也许正跟云绮香你侬我侬,蜜里调油……
心微微有点痛,竟是不愿回想过去。
她已尽量忘却,正自我治愈中,和姬十二的心理大致相同,除了祝福那个人过的好,却是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也不愿再提起那个人。
“往事就让它随风吧。”将杂乱无章的心绪掩下,她故作淡然地道:“我只希望他过得遂心如意,身康体健,大概不会再见他了。”
换句话说,他们没有合好的可能。
“为什么呢?”冷奕先前说的轻松,此刻却要追根究底。
被他问的心烦意乱,顾还卿没好气地瞪着他:“你一个大男人,平日里看着挺酷的,咋这么鸡婆?连这种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嫌琐碎吗?”
“……”冷奕面色一僵,被她呛的话都说不出来,原来顾还卿的嘴也挺毒的……
可这件事不止关乎他,最主要的是关乎他的主子,不问清楚不行啊!
他硬着头皮继续刨根问底:“那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没误会,明明可以重温旧梦,却无缘无故的楞是不合好,不是让人挺揪心的吗?”
旁观者比当事人还着急,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第一次遇到个这么八卦的男子,顾还卿也是醉了!
未免他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她简明扼要地道:“还是那句老话,他有他的如花美眷,我有我的锦瑟年华,再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义,回不到当初了。”
桌旁的聂浅歌怔怔地望着碗里漂亮的荷包蛋,只觉喝进嘴里的糖水都变得苦涩不堪,那么的难以下咽。
他没有如花美眷,她却好像有了她的锦瑟……
冷奕顿时无语凝噎——问到这么极品的破答案,他都不敢去看聂浅歌了,很怕看到他失望至极黯然神伤的眼神。
而顾还卿犹嫌捅刀不够,再补一刀:“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前面的风景也许更好,人要学着朝前看,别老留恋过去,这样的人生才有希望。”
聂浅歌只觉得要窒息了,锥心之痛亦不过如此!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清丽如莲的少女,瞳孔紧缩,那张俊秀温润,儒雅如书生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跟他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内心世界截然相反。
似乎到了此刻,他才渐渐明了,他于顾还卿已是过去,她早抛开他大步朝前走,那么的义无反顾,决绝无情!唯有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留恋往昔……
原来,他只是一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回头草”……
顾还卿沉浸自己的思绪中,因而没有注意到聂浅歌的举措,而冷奕一直关注着聂浅歌的一举一动,瞥到他如墨玉流辉的眸子里流露出压抑的伤痛,冷奕也只能暗自叹息。
为挖掘出顾还卿的真心话,他今天也是拼了,冒着被顾还卿再次嫌弃的危险,不死心地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跟宫少陵在一起咯?”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顾还卿轻挑眉,清亮若水的目光在他脸上睃来睃去:“你未必是要改行当包打听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已被顾还卿知道了真面目,冷奕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是我硬要跟你过不去,而是你们这关系着实太让人好奇了,你权当满足我的求知欲,来个日行一善吧。”
“……”顾还卿顿时一头黑线,被他的八卦精神打败。
“跟宫少陵更无可能,他们家也看不上我,我没必要自找罪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点自知之明顾还卿还是有的,若她是公主,兴许她与宫少陵之间还有可能,如今她是名副其实的灰姑娘,就不要肖想能进宫家那样的门第了。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聂浅歌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尽管心里还难受,还痛苦,可她没有选择宫少陵,已让他感激不尽,觉得能喘上一口气了。
冷奕同样放心不少,正要露个稀罕的笑容出来,顾还卿却又兜头一盆凉水泼过来:“再说我不是还有个现成的夫君么?固然是名誉上的,我便守着这空名头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副看空世事的语气,冷奕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拿眼去觑聂浅歌,那表情恁是难看。
聂浅歌浓长的睫毛连连连颤动几下,随后缓缓合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恍若未曾留意顾还卿的话。
一番话谈下来,便连冷奕这个局外人都知道,姬十二暂时还是不出现的好。
稍后,顾还卿让聂擎去村里找人买几只肥鸡瘦鸭,又让浅浅写几道药膳出来,她打算熬鸡汤和炖老鸭汤给聂浅歌补补。
屋前菜地里的疏菜瓜果长势喜人,早晨之后气温又渐渐高了起来,这次盖新房子为取水方便,院子里打了一口井,水质还不错,很清很凉,带点甜味。
没有冰块降暑,用这井水镇瓜果最好了。
她找了一顶草帽戴上,挽着竹篮去菜地——这次回来,她光顾着睡了,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出了院门,身后传来轻悄的脚步声,她蓦然回眸,“唰”的一道白影一闪——大白一个漂亮的腾跃,身姿特别优美地跳进她的竹篮里。
顾还卿:“……”
“喵——!”大白优雅地蹲在竹篮里,昂着猫头,瞪圆那对宝石一般色彩斑斓的鸳鸯眼,非常神气、非常骄矜地对她叫唤了一声。
“……”顾还卿。
她拿手戳了戳大白毛茸茸的肥肚子,取笑道:“您倒好,酷暑穿一身厚实的皮草也不嫌热,摆足了贵族范儿。”
说到这里,她陡地愣住,忽然间就觉得大白和一个人好像——那人一年四季几乎都是一身奢华到极至的精美狐裘,三伏天,别人热得满头大汗时,他那张贵气而精致的脸庞不见半丝汗意,格外的清俊优雅,风华绝世。
突然,一道弱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大白不怕热,它怕冷,狗才怕热不怕冷。”
她如梦初醒,怔了怔,才神情专注地望着身后之人,微微弯起嘴角,笑着道:“浅歌,你连这都知道?你真的好聪明。”
这是聂浅歌回来后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听着木木讷讷,吐字却还清晰,看来他的呆症没有比原来更恶化。
“……”聂浅歌顿时黑了脸,敢情她以为他真傻!
“我没傻。”他面无表情地强调:“我也不呆。”
“嗯嗯嗯,你当然不傻当然不呆啊,浅歌既聪明又能干,很厉害的。”顾还卿的语气充满安抚的意味,唯恐刺激了他,诱发羊角疯便不好了。
“……”聂浅歌无语极了——顾还卿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夸他厉害能干也只是在敷衍他。
其实这也不能怪顾还卿误会他,他那副流浪流的模样那么逼真,兼之他心情不好装木头人,别人怎么问他都不吱一声,痴痴呆呆的模样比以前聂二呆的情况严重多了,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谁还会相信他不呆又不傻啊!
在顾还卿看来,聂浅歌明明都呆傻成那样了,却楞说自己无事,这就好比一个酗酒的酒鬼,明明喝高了,却一个劲的瞎嚷嚷自己没喝多,还一个劲的吹牛能喝多少多少。
只可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被一个酒鬼糊弄过去。
聂浅歌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懊恼自己自作自受,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还卿也不知他的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反正哄着他、顺着他总归没错。
她摸了摸躺在竹篮里的大白,一边往菜地里走,一边柔声细语地问聂浅歌:“浅歌,你喜欢清炖鸡汤,还是喜欢香菇炖鸡汤?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老鸭汤爱喝吗?要不等会给你做一道酸菜鸭怎么样?”
望着眼前少女窈窕曼妙的身姿,聂浅歌心朝起伏的同时又觉得很挫败,似乎,她喜欢聂浅歌胜过姬十二,待聂浅歌永远比对姬十二好。
他真想冲上去把她拥在怀中,却又恐她疏眉冷眼淡漠以对,更怕她绝然转身,投入到别的男子怀里去亲密相偎,喁喁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