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的有些好奇,这个李海波到底会对他说些什么。盗取国家一级文物几十件,是板儿上钉钉的死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海波肯定是想对自己的罪行进行忏悔,但是为什么要选择他呢,这让他难免有些好奇。
纨贝勒是大院儿子弟,熟知公检法运作规律,这种经过公安机关同意的私人会晤是不会被录音录像的,即使非法取得了音像资料,也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若是李海波说出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反正除了他也没人会相信,大不了被看做是为了脱罪装疯卖傻而已。
……
会客室里,纨贝勒见到了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李海波李主任。
他依旧带着一副知识分子常用的黑框眼镜儿,显得文质彬彬穷酸臭损的,就连刚才和纨贝勒谈过案情的侦查员都很难一眼看出,这样老实的一个人会是一个惊天文物大案的始作俑者。
“报应……报应……”
在面对面坐好,沉默了将近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之后,李海波忽然开了腔。
纨贝勒吓了一跳,以为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揭发了他,会有报应的,想想又不对,明明是这货自己来自首的啊。
“真是我的报应,我对不起楚楚……对不起……”
李海波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看得出他十分压抑自己的情绪,生怕控制不住局面,被负责看管的狱警控制了,无法将这次会面继续下去。
“楚楚的病……”
李海波抬起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看着纨贝勒,眼睛里都是悔恨的泪水。
“她的病是因为我……”
他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多年的心里负担一下子释放了出来,让他显得憔悴,却又如释重负。
“十八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博士生学位,在那个年代,无疑是非常高的学历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讲究自谋职业,那时候是分配工作,我就理所当然地被分配到了这个省级文物部门,担任文物的保管与修复工作。”
李海波好像底气不足的样子,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微微有些发喘,他哆哆嗦嗦地摸到了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下去。
“当时我原本可以申请到更好的单位,甚至可以到北京、上海等地的国家级博物馆工作,但是就因为这个地方有一件我的导师和整个科室都梦寐以求、可以为之贡献出整个儿学术生命的青铜器——涂山女娇青铜面具。”
涂山氏,大禹之妻。
纨贝勒对这个女人并不陌生,简直熟悉,就是她最初蛊惑了夏禹王,开采龙脉,掘出了自己的本源,而龙脉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对人类文明产生影响,直接导致了禹传子、家天下的私有制时代的来临,而她本人则是九尾狐狸幻化,号为万妖之祖。
李主任并没有注意到纨贝勒表情的细微变化,接着说道:“可是当我怀着无比激动和敬畏的心情,在实验室里对这尊国宝进行研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虽然与它朝夕相对,还是不能满足,必须要将它据为己有,才能平息我心中的那种渴望和躁动。”
这是自然的,涂山氏最善蛊惑人心,就连她遗留下来的一件装饰品,都能使人变得这么穷凶极欲、不择手段。
“最后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将那件宝物窃取回了家中,可是短短的一个晚上,它……它竟然不见了……”
李主任的脸上露出了惊惶的表情,而纨贝勒却知道,那件东西落地生根,很有可能找到了新的宿主,果然李主任之后的供词印证了这一点。
“随后,楚楚就出生了,开始的时候,女儿的到来使我暂时忘记了丢失国宝的失落感,又利用专业知识和职务之便,找人仿造了那件东西,归还到了库里,可是随着楚楚逐渐长大,我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涂山氏面具并不是丢失,而是依附在了楚楚的身体里!”
李主任说到这里,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压抑着声音低声抽泣了起来,过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抚平了情绪。
“随着年龄的增长,楚楚开始长成了半人半兽的模样,一两岁的时候以为是汗毛重,谁也没在意,可是后来,周围的小孩子见了她就哭,在长大一点儿,连我们也觉出不对来,这才带着她跑遍了全国各地,访问了无数医院,求见了各种名医,到最后,求神问卜,什么手段都试过了,可是我们的女儿却越长越可怕,简直没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我这才明白,是涂山女娇面具的诅咒!”
李主任说道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后来的故事,即使他不说,纨贝勒也明白了,他为了给女儿治病,负担高额的治疗费用,只得饮鸩止渴,利用职务之便,不断倒卖国家文物,同时又有做旧手艺,仿制出几乎可以乱真的精品来瞒天过海,桃代李僵。
他看着对面座位上哭泣着蜷缩成一团儿的男人,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你找我来,是不是要问什么?”
趴在桌子上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赤红的双眼紧紧地盯住了纨贝勒。
“我记得,当时的事情,不管你是谁,你能不能告诉我,楚楚她……”
“楚楚她已经走金桥过银桥,去了一个很平和温暖的人家。”
纨贝勒点了点头,声音很低的说道,他看到那个男人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非常安祥地坐在了椅子上。
“谢谢……”
……
纨贝勒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古行宫招待所里,一进门,就发现金文玲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左一右侍立着小金子和苏杭一对马仔,见他进来,竟然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威~武~”
纨贝勒膝盖一软,当时就怂了,反正也没有外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向前蹭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金文玲的大腿。
“蜜蜜,你听我解释啊,我走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