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地坐在电影宫内,陆以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没法让他再集中注意力。
他该怎么回去?怎么告诉容庭?
每一次全力以赴,面对的都是希望落空,还能有什么安慰真的奏效?
然而,上帝却总是愿意戏弄众生。
就在陆以圳和卫国都以为这次要铩羽而归,评委会主席忽然宣布了本届柏林电影节最大的奖项,最佳影片金熊奖,花落《高速公路》。
卫国和陆以圳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里都是不可置信的茫然。
镜头从两人脸上摇过,大屏幕上两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导演,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些无措,这令全场观众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看着荧幕上自己清晰而惊愕的表情,卫国才终于敢确定,他出道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竟然就拿到了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
他在众人的掌声中站起身,脸上是绷不住的笑逐颜开,“以圳,我们一起……”
“不了,你去吧。”陆以圳随之起身,恭喜般拍了拍卫国的肩膀,“我只为容庭领奖。”
这是何其相似的场景,他看着卫国,脑海里却依然可以清晰地想起三年前,在戛纳,容庭就是这样望着他。
一样初出茅庐却获得举世瞩目的殊荣,一样从胜券在握变成擦肩而过。
他也终于明白那个时候,容庭心里该有多难受。
不是不替你高兴,更不是觉得不公平,而是多希望世上没有造化弄人这个词。
闭幕式结束,虽然《高速公路》收获了柏林电影节最值钱的大奖,但由于这次整个剧组只有卫国和陆以圳两人出席,即便要应付媒体,也并没有耽误两人太久的时间。
让兴奋中的卫国先回酒店,陆以圳则直接赶赴医院,去找容庭。
快乐太容易分享,而痛苦却往往难以分担,想起戛纳的那片海,想起夜色里起起伏伏的海浪随时都可能将容庭吞噬,陆以圳就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到容庭的身边。
他不后悔缺席容庭生命中每一次鼎盛辉煌,却遗憾不能在他一次次失去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给他安慰和力量。
然而,刚一冲进病房楼道,陆以圳就发现气氛不对。
小郝蹲在容庭病房的门口,红毯结束以后就回到医院的邵晓刚则站在外面不断徘徊。
陆以圳脸色微变,也顾不上卫国,迈开腿就跑到了两人面前,“怎么了??容哥没事吧?你们干嘛都站在外面……”
邵晓刚想是找到救星,一把握住陆以圳的胳膊,“哎呀以圳,你可回来了……容庭不让我们进去,护士刚才来输液都不让进,你快去看看,千万别出事。”
陆以圳心里咯噔一响,他小心地敲了敲病房的门,但是半天里面都没有回应。陆以圳登时有些急了,捶着门板,低吼道:“容哥,是我回来了!!我现在进去了啊!”
依然杳无回音。
陆以圳失了耐性,索性拧动手把,直接推门闯了进去,然而,他刚迈了一步,却忽然刹住。
整间单人病房里,像是被盗贼洗劫过一般满地狼藉,电视机还开着,发出断断续续的电路声,整个液晶屏幕碎成无数块蜘蛛网,地上也满是碎渣,病床两侧的桌子都被掀翻在地,挂水的吊瓶裂成几块,针头也从容庭的手背掉了出来,耷拉在地上。
而病床上,容庭弓着身子躺在床上,以陆以圳从来没见过的、蜷缩着的姿态背对着房门。
陆以圳的呼吸都因而滞缓,像是被迎面砸来一个闷锤,砸在他自以为是的脑袋上,砸在他的心里。
“容哥……”
他忐忑地走向对方,但见容庭双眼紧闭,眉头蹙成了一团,呼吸时而绵长,时而短促……一瞬间,陆以圳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因为见到对方只是陷入睡眠而放心下来,还是因为对方睡得这样痛苦挣扎而内疚恼恨。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有真正想哭的冲动,却完全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