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圳很反常。
比任何时候都要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一身骄横的嚣扬棱角仿佛都被磨平了,往椅子上端端正正一坐,看得时雍害怕。
这规矩板正的样子,倒是学得了赵胤七八分像。
娴衣不在身边,时雍不得不亲自照顾赵云圳。
“累了吧?”
赵云圳吸了吸鼻子,“不累。”
孩子面色苍白,嘴巴紧抿着,脸色很是糟糕。
“怎么了?”时雍弓下腰,眼神与他平视,摸他的肩膀和腰,“可是哪里伤到了,疼痛?”
赵云圳再次摇摇头,“不疼。你别碰我。”
时雍歪头,“那你是怎么了?”
赵云圳眼圈红,看她一眼,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抬起双手,“你抱抱我吧。”
时雍一愣,没有说话,将小小的孩子轻轻揽在怀里,又拿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没感觉到发烧,稍稍放松一点,试探地问:“你吓到了吗?”
“才没有。”
嘴硬,逞强。
时雍挑了挑眉梢,“那是看到有人为了保护你而死,难过了?”
“才不会。”
赵云圳依旧嘴犟,可是脑袋却垂了下去,嘴巴撇了起来。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直接,有时候却难以琢磨。
时雍挑了挑眉,坐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拧巴的身子扳过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赵云圳哭够了,红着眼好半晌,才问:“阿拾你说,什么样的大晏,才是最好的大晏,什么样的皇帝,才是最好的皇帝?”
时雍一愣,笑了。
“殿下,这是杀头的问题。”
“本宫恕你无罪。”
时雍想了一下,“百姓有家可归,有衣御寒,有米吃饭、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就是最好的大晏。能做到上面这些事情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赵云圳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问:
“那青山镇的百姓是无家可归,无衣御寒,无米吃饭,这才变成那样的吗?我的父皇,不是一个好皇帝吗?”
时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刺中了孩子的心,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却又难以用言语去劝教。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太子传道授业解惑的太子太傅肩膀上的担子有多么重大了。
时雍觉得脖子很凉,“老亭长不是说了吗?青山镇没有百姓。那些都不是百姓。你父皇当然是好皇帝。天灾人祸,纵是盛世也不可避免。”
赵云圳双手攥成小拳头,坚定地看着他。
“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杀了那个邪君,为民除害。”
时雍斜他一眼,抬手敲在他的额头上,“早些歇息,就是你眼下要做的头等大事。”
赵云圳愣住,随即小脸涨红,怒视着她,隐隐的羞涩,隐隐的笑,看上去可爱又粉嫩。
“死女人,本宫的头岂是能随便敲的?若是被人瞧见,你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总有人说她十颗脑袋不够砍,可她还活得好好的。
时雍淡淡道:“我大概有二十颗脑袋吧。”
赵云圳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翻个白眼,“等我回京,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听他发着狠话,时雍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是松开了。
“好孩子。总算是正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