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四合,地平线附近已呈现出蓝紫色,一弯残月吊在青白的空中,白天灼人的温度也迅速降到接近冰点。他们出来时天阳还在中天,而此时已将近夜晚,邵宗严扛着青铜药炉走了整整半天,到这时候也不得不歇歇脚了。
此时地面温度也凉了下来,铜炉里的水更是冰得草鱼都不愿意游了,就在客户身边懒懒地贴着。直到邵宗严把炉子放下,伸手去捞他,才摇了摇身子跳出来,落在人类温暖的手心里。
邵宗严摸着他浑身冰凉,心疼地拿毛巾给他擦干了,揣到自己怀里暖着,安慰道:“等升起火来就好了,再做碗鱼汤暖身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家这条肉食的草鱼精应该算是鱼类里的特例,别的鱼是不吃同类的,连忙跟客户解释了一下:“是用淡水鱼熬汤,和你不同类的,你别害怕。”
范东海摇了摇头,软软地答道:“不要紧,我在海里也吃小鱼的,不过最常吃的是水母,水母都是一群一群的比较容易吃到,别的不那么好捉。”
他包里倒还剩两条活鱼,可不知道还有没有海蜇皮了?
邵宗严拿出一张塑料桌布铺在大石头上,把清景搁了上去,自己在周围砍了一大把干燥的灌木枝条回来烧火。这些荆条中结着不少果子,把种皮剥开,里面就是海绵般一条条黄色的絮状物,撕开后和树茎、枯叶捆在一起,就是上好的引火绒。
荒原上风大,他便拿刀掘了个火塘,朝下风处挖出一条烟道,将荆条放进去,用防风火柴点燃了火绒,小心地放到荆条中心。烟气被烟道吸走,而塘里的火很快燃了起来,把旁边冷冰冰的铜炉也烤热了几分。
晏寒江和清景这两条冷血动物都自觉地到火塘边烤火,沈老师落在邵宗严头上,跟着他到远一点的地方宰鱼切肉,倒掉血水和内脏才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火边就已不再是两只,而是三只妖精在烤火了。范东海竟也从炉子里爬出来了,拖着一条水淋淋的鱼鳍化成的长尾巴,就像穿着条蛋糕裙似的。不过透过层层叠叠的长裙,能看到他的腿比裙子短上一截,露出来的脚细瘦伶仃,倒像个小女孩爱玩的洋娃娃,确实跟晏寒江这样瘦长的草鱼精身材相差得挺远。
这副身材配上他傻乎乎的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好欺负,难怪这么大岁数的老妖精,连个小孩子都敢朝他扔石头。
邵宗严为他叹了一声,架起锅小火煎了鲮鱼,放上葱姜、倒上一大锅冷水熬汤。在火塘中央吊好锅后,他又从塘中拨出些烧过的热炭到自己面前,在上面架上铁网,拿出仅剩的一条羊腿,切成小块后串到荆条削成的细枝上,给他们烤羊肉串吃。
他家里的好肉上顿都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只羊腿和些筋头巴脑,也不值得花太多力气烹饪。都串好后,就洒些孜然和辣椒面翻烤一阵,烤到肥肉晶莹焦脆、瘦肉颜色变白,香气也随着火弥漫到众人鼻尖的时候,这些肉串也就能吃了。
一把肉串只烤几分钟就能熟透,吃起来也焦香四溢,沈老师又弄了一瓶酒出来,站在清景手腕上叼着肉块,边吃边夸奖:“你这手艺足够去新疆摆摊了,我还担心咱们没来得及去菜市场,晚上吃不上什么了呢。”
邵道长也在宗正小世界吃过烤羊肉,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灵感,把家里剩的青椒、茄子之类没人爱吃的菜也切成小块,和剩的羊肉、鸡肉一起串成串烧烤。中午吃剩的烧饼他也拿出来切成小块,串在签子上,撒了调料和肉菜一起烧烤。
这样吃法又干净又方便,每人一串,各自都吃得舒心。他这个大厨光忙活着做菜,自己几乎没空吃,晏寒江把签子递到他嘴边他也懒得张嘴,只摇了摇头说:“你先吃,我得看着火,这个肉串小,弄不好容易糊……”
话音未落,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就顶到了他唇边,眼前的火光突兀地少了一半儿,眨了眨眼才发现,是晏寒江的脸挡住了他那一侧的视线。
酥嫩的羊肉挤入口中,更软滑的鱼肉也跟着滑了进来,抵着那块羊肉在他口中翻搅,直到他几乎是囫囹着咽下肉块,才恋恋不舍地退回去。
邵宗严的脸简直比火塘里的炭火还红,眼角汪着桃花般的艳色,悄悄朝那三只妖精张了张,见他们都自顾自吃着,没注意这边的动静才安心了些。他刚刚喘口气,晏寒江又把一根肉串递到他眼前,低声问道:“是要我这样喂你,还是像刚才那样喂你才上吃?”
哪、哪能那样……这么多人看着呢!晏寒江脸红似血,连忙一口咬上签子,含含糊糊地说:“我自己来就行,晏兄你吃你的。”
晏寒江却是得理不让人,一只手从背后环上他的腰,抓着签子喂他吃,低笑着说:“我怕你拿签子吃耽搁烤肉,这肉可是很嫩的,须臾都离不了人翻动,你还是烤你的,我喂你也很方便。”
邵宗严开始时略有些心虚,但多吃了几回之后,脸皮也磨厚了几分,跟草鱼精一人一口地分吃烤串。
那边两个肉食动物光捡着羊肉和鸡肉吃,蔬菜都偷偷埋到了砂砾底下,只有晏寒江这个草鱼精真的能吃菜,一点都不挑食,不管碰到肉还是菜都痛快吃下去。邵宗严跟他分吃了几串羊肉之后,忽然发现客户握着签子不敢吃,半天才咬了一口下去,生怕他是不爱吃又不好意思说,连忙说:“你要是不喜欢就放下吧,我泡了些蜇皮,一会儿发起来就给你做老醋蜇皮,都给你一个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