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封信她都是只写了个开头就再也接续不下去了。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会弥缝那道罅隙。事实上,她在处理这种人际往来时的常识和技巧都很匮乏。这可以理解,象她这样的人,即使偶尔得罪了什么人,大概也不需要去赔礼认错吧。
既然没办法用书信来道歉,于是她决定干脆亲自走一趟。她觉得,这样做更能表示她的诚意,堂堂的长沙公主、柱国将军屈尊降贵到驿馆去给你商子达赔礼,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好闭门不见吧?而且她还要带上送文沐的成亲贺礼去驿馆,这样商子达就更没有理由把她拒之门外。只要能见到他的面,她相信自己总能想到办法来弥合破裂的友谊——大不了就认真地赔个不是……
说去就去,她马上就招呼廖雉和皎儿,让她们带上给文沐的礼物,再带两个女侍卫,她现在就要去汉槐街的礼部驿馆!
可她到了汉槐街才知道商成根本就不在驿馆里。一个护兵告诉打听消息的女侍卫,大人自打晌后离开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去。至于商成的去向——这个可不能说。不过护兵禁不住长相标致的女侍卫反复打听,吞吞吐吐地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他家大人今天出门,是应邀去一位公主的家里赴宴……
没回驿馆?那他出了公主府,又去了哪里?等在街角的陈璞咬着牙关想了想,又吩咐说:“你再去问问,燕督可能去什么地方?”
女侍卫这回再过去就算是捅了马蜂窝。她才走到驿馆门口,陈璞她们就看见一串灯笼下几簇黑影晃动,紧接着就听有人低声叱吼:“这婆娘手段不赖!抓进去仔细审!去几个人,把街两头都搜一遍,看她还有没有同伙!”又听女侍卫挣扎着辩解:“我是长沙公主府的!我是奉大将……”声音到此便嘎然而止,显然不是被人捂住了口就是被塞住了嘴。
这种情况下陈璞想不出面都不可能了。要是她再不出去,说不定这帮土匪真要严刑逼问侍卫的“同伙”了。
她还没动地方,就听背后有人阴恻恻地冷笑:“嘿,真让包卫尉猜对了,这里果然还藏有帮手!喂,几位千万别乱动,不然别怪我们心狠手辣。”随着话音,黑暗中从墙头壁角闪出十几个人影,火把灯笼下能看见人人手里都掂着家伙,其中三五个还把刀叼在嘴里,手里端着黑黢黢的劲弩,锋利的弩箭箭簇上闪烁着夺目的乌光。还是那个声音冷森森的讥笑说,“九娘子,你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摸进京城找我们大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段四!”廖雉抢在陈璞身前,张嘴就喝破那人的身份。“这是陈柱国!还不快把刀枪弩箭都收起来?!”
段四呸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什么陈柱国鸟柱国的!当你段爷爷是三岁的吃奶娃吧,就这……这……”他突然就变得张口结舌起来。他已经大致看清楚被他们围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了。老天爷!这真是他娘的陈柱国?皇天菩萨!这黑灯瞎火的,她冷不丁地钻到这里干什么?这,这他娘的不是在害人么?
说话间包坎苏扎也带着人赶过来,看见是陈璞和廖雉等几个女侍卫,当场都被唬得不轻。包坎反应快,奔跑中突然煞住脚,一声“尿急要上茅房”,哧溜一声就钻进黑暗中不知去向。也就在陈璞她们一回头的工夫,段四和几个知道陈璞身份的老兵也悄无声息地没了,只留下苏扎和十来个临时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家伙来顶缸。
苏扎赶紧把刀丢给旁边人,过来先给陈璞行个军礼,然后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难堪地说:“大将军,您看,您看这事……我们还以为,以为是那个女匪九娘子来寻仇。”
陈璞比他还难堪。这群燕山兵大概都知道商成今天是到她府里作客,可结果她这个主人不在家好好招待客人不说,自己却跑到驿馆里找寻客人,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要在背后教人笑话多少年……她语无伦次地含混地解释说:“燕督有事,宴席前就走了,拉了点东西在我府里,我这是把他丢下的东西给他送过来……”
苏扎显然没料到堂堂柱国鬼鬼祟祟地地摸来驿馆,竟然就是为了这个事。这事背后透着无数蹊跷——督帅为什么突然离开?他又拉下了什么东西在公主府里?就算拉下点什么,陈柱国随便派个人送回来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亲自走一趟?而且行踪还如此诡秘……
他聪明地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说:“真是麻烦大将军了。那,大将军把东西交给我就成。”
送给文沐的礼物并没有多少样,两个兵过来一人提个箱笼就搬回了驿馆。可苏扎看陈璞移交了东西之后还是没离开的意思,就试探着问:“大将军还有事情要找我家督帅商谈?”
说对了!就是有事情找他!而且还是急事,是要务!
“那就请大将军先在驿馆里暂候。”苏扎很恭敬也很客气地说,“我们这就派人分头去寻督帅。”至于怎么个寻法,他是半点主张都没有——京师那么大,繁华地方那么多,公侯府邸林立,他去哪里寻督帅?不管了,先把陈柱国请进驿馆再说,等她自己等得不耐烦,自然就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