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柳曼云垂下眼眸,“你杀了我吧,只要放过离雪宫,无论怎么处置我都可以。败在唐芷嫣儿女手上,本宫主认了。”
“我是要杀你。”奚玉棠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犹如在看一个死人,“可就这么让你死了,实在太便宜。我要让你看着我如何弄死卓正阳,如何让紫薇楼和离雪宫从此在江湖消失,十六年前,我玄天之劫,我奚玉棠所受之苦,要让你们一一还回来!”
“你!”
柳曼云惊惧地抬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了,为什么不能放过离雪宫?!”
奚玉棠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用冷眼望着她。
似乎从那双深渊般冷漠的眼睛里看见了眼前人的暴虐和无情,以及未来脚下这片土地的凄惨景象,柳曼云忽然急促地喘了起来,浑身发抖,目光落在江千彤身上,眼睛一亮,急迫道,“你不是看上彤儿了吗?你舍得让她无家可归,舍得让她眼看着门派倾覆吗?!如,如果你放过离雪宫,我可以死,我什么都能做,我传位给千彤,我让千彤嫁你!奚玉棠,你不能毁了离雪宫!”
“师父?!”江千彤不知何时冲开了哑穴,不可置信地望向地上的柳曼云,“你在说什么!”
“彤儿,彤儿你不会眼看门派覆灭的对不对?”柳曼云急促地往江千彤所站之地挪了两下,“师父今日便将宫主之位传于你,以后你就是离雪宫的宫主,你阻止她,你拦住奚玉棠!万不可让这百年基业毁于本宫之手啊!!”
江千彤蓦地瞪大了眼睛,“师父……”
“说够了没有?”奚玉棠不耐烦地睨向地上之人,“让江千彤嫁我?柳曼云,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你明知本座什么身份,还真是卖徒弟卖得顺手啊?一个越清风不够,还要加上我,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卓正阳不要你了,你也要将她送出去?”
柳曼云猛地噎住了话头,见她毫不留情,万念俱灰,后牙槽猛地用力,便要咬舌自尽。
可下一秒,只听咔擦一声轻响,奚玉棠轻而易举地将她的下巴卸了下来,同时,银针出手,直击要穴,一颗药丸子嗖地被弹进口中,入口即化,药性迅速蔓延全身。
毫不留情地将下巴重新归位,奚玉棠嘲讽地望着她,“我说让你死了吗?”
柳曼云惊恐地发现,当那一针一药下去后,她竟然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别说咬舌自尽,就连动一下,身体都仿佛生锈一般,想握紧拳,额上布满了汗却依旧没能将五指并拢!
全身上下,竟只剩说话的力气。
“本座问什么你答什么,兴许本座心情好,便放过你们离雪宫。”奚玉棠慢条斯理地重新坐下,鹰眸直直望向她,“拉拢越家,是你的主意还是欧阳玄?”
柳曼云不知该不该信她,一时没有说话。
奚玉棠也不说话,就这么老神在在地望着她。
“是我的。”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我怀疑你和越清风联手,想拆散你们……而且紫薇楼也需要越家的力量,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会不动心。”
“哦?打算许越清风什么?”
“平分天下。”
“哈……”
奚玉棠忍不住笑出声。顿了顿,她又道,“卓正阳和司氏什么关系?”
柳曼云浑身一震,摇头。
“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说了会死,有禁制。”
奚玉棠挑眉,“那好,换个问题。卓正阳打算如何跟越清风平分天下?篡位?”
柳曼云这次倒是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原来是有仇啊……”她恍然大悟,既然是有仇,那么东宫下面的地宫就不是延平帝的手笔了,“我再问你,除了东宫,卓正阳的藏身地点还有哪里?”
柳曼云再次摇了摇头。
忍不住眯起眼盯着她看了许久,奚玉棠忽然冷笑一声,失去了再问的兴致。反正今日知道的已经够多,最关键的卓正阳和司氏的关系也已知晓,如今再看眼前狼狈之人,只觉厌恶至极,连和她同处一地呼吸都觉得恶心。
她起身来到柳曼云面前,迫使她抬起头来,轻声道,“本座今日不杀你,但如果你要想方设法对卓正阳通风报信,那么本宫就屠尽你离雪宫满门,就算你死,也会将你挖坟剖尸,挫骨扬灰,说到做到。”
满意地看着眼前人瞬间紧缩的瞳孔,奚玉棠笑了一声,敏锐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鹧鸪号,心下有了底,继续道,“忘了告诉你,你们的镇派之物我拿走了,如果本座接下来听到任何风声……”
柳曼云疯狂地摇头。
“很好。”
奚玉棠放开她的脸,深深凝视眼前人,忽然抬手,直劈她天灵盖而下!
“住手——!!!”江千彤被她这一动作吓得失声尖叫。
可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师父!”
柳曼云也惊得死死瞪大了眼睛,却在那手落下的瞬间,发现一道极为暴躁的真气如惊涛骇浪般猛然冲进她全身经脉,横冲直撞,三两下便将她多年功力尽废!
“不——”她痛呼出声。
然而事已迟,眼看着柳曼云失魂落魄,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倍,奚玉棠抬手一挥,红线断裂,眼前人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看到江千彤还站在原地,她挥手将银针取出,后者陡然恢复了行动,飞身向自己师父扑来,慌张地探她鼻息,发现人还活着,却武功尽失时,身形震惊地摇晃了几下。
她抬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早已哭得红肿,望向奚玉棠的眼底神色复杂,让人看不清是惊是俱,是怒是恨。
目光扫至一旁跌落在地的佩剑,江千彤手指颤了颤,一把上前握住,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将柳曼云护在身后,胸膛急剧起伏,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碎裂,再也无法弥补。
奚玉棠面无表情,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她出手。
“为什么会这样……”江千彤睁着大大的眼睛,近乎失神地望着她,声音嘶哑至极,“为什么要逼我……你杀了我好不好?我替师父给你赔罪好不好?你把她武功还来,奚玉棠,你这样,她还怎么能活?她是一手把我养大的师父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奚玉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眼前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少女,看得奚玉棠刺痛不已,却依然面色平静地开了口,“……你是你,她是她。若非离雪宫有你,今日便是覆灭之期。”
“千彤,你要对我出手吗?”
江千彤浑身剧烈地颤抖,握着剑的手颤巍巍提不起一丝力气,双脚像是被谁死死钉在地上,想说什么,对着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却一句也说不出。
眼前这个人,曾是她在这个江湖上除了师父以外最能依靠之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好似不足为虑,哪怕自己有朝一日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向他求助,就好似能得到对方拼死相护……他曾为她医过脚踝,抱她轻功赶路,收留她去江南,带她游玩,送她礼物,陪她练武,为她出头,笑吟吟地听她讲各种趣事,还教她剑法,给她表演自己并不擅长的茶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啊啊啊!!”
崩溃般撕心裂肺的哭声蓦然爆发,手中的剑终究还是掉落下来。江千彤整个人直直跪坐下去,苍白的手指深深掩面,心如刀绞,放声痛哭。
奚玉棠狠狠闭上了眼睛。
她转头对上柳曼云生无可恋的眸子,轻声道,“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徒弟。”
说完,再不留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