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棠道,“可能不在附近了,要往前面去找。没事,只要不出营,她就是安全的。语姑娘你就守在这儿,免得她回来又错过。”对自己带的兵有信心,“我去找。”
虽然他让人放心,独孤棠自己的心还是吊起了,只怕她晕倒在没人的地方。一路大步往前,却很快发现不对劲。怎么前头士兵们的脚步跟他一样匆忙呢?过了练兵的点,竟还纷纷往小校场的方向去。
小校场!左拐的棺木停放在那儿!采蘩!
独孤棠不知不觉跑了起来。他若大步,别人已跟不上,更何况跑动,带着风一般卷过去。
士兵们一看将军都往校场去,就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平时只嫌将军练你们练得太狠,今天居然加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苏徊捧着一叠文书。这是装样子。让人记牢他是个握笔的,不是拿剑的,顶多指挥他们杀人。要说他们先锋军还真没多少文绉绉的活儿可以做,尤其离开大部队,在这片安静的山里扎营之后。
“苏大人,将军都听说了,您没听说?”一个百夫长跟他还算熟脸。
苏徊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小校场出现一位大美人,白衣飘飘,犹如天上仙女。”百夫长有点不好意思,挠头,压低了声,“所以众兄弟们想去开开眼。不过,将军刚过去了,我们就犹豫。”
苏徊不怎么爱凑热闹,除了事关自家老大的热闹之外,“去啊。干嘛不去?仙女是能天天看到的吗?走,跟我一块儿。”什么仙女啊!多半就是那个睡了一天一夜的采蘩姑娘。不过,她居然能找到校场去,还真是神。
于是乎,前往校场的人又增了一个。
再说独孤棠到了那儿,只看到面前黑压压的士兵,他竟还挤不进去。
拍拍一小兵的肩,他道,“兄弟让让。”
小兵也不往后看,向后挥苍蝇似的,“你以为你谁啊?我也好不容易靠了那么一点点前而已,你就在后头好好待着吧。”
“你已经站在最外一圈了。”好不容易靠了点前?独孤棠刚发现他的兵还挺积极乐观。“你让开的话,我给你一两银子。”告诉自己不能摆将军的谱,他使小恩小惠。
“一两银子?!真的假——”小兵一回头,差点抽筋,不由大喊一声,“将军!”
众人听了,连忙回头瞧,个个的脸僵直了,齐吼,“将军!”
独孤棠一挑断刀乌眉,“各位兄弟让条道,行不行?”没有将军的架子吧?
这还能有不行的嘛?众人立刻往两边挤,让出一条可供独孤棠横着走的路来。当然,就冲他是将军。
不过,某将军只当不知道,掏出一两银子让进小兵手里,花最少的钱办最好的事,乃是商者之胜券。
独孤棠走进里圈,发现原来大家都只是围着,校场里倒是无人涉足。但,采蘩呢?
“将军,仙女在那儿。”身边兵士积极给他指出方向。
独孤棠顺着兵士的手一看,呆住了。校场数人高的大鼓架顶上站着一个女子,身姿真似临仙一般。营边大河生大风,好像随时将那道纤细曼妙的丽影要吹回天上去。
采蘩穿着独孤棠的冷青云纹袍,大袖鼓鼓囊囊装满了风。乌发如丝线,或随风起舞,或眷恋偎依在她的面颊。赤着莲足,相互交踏。足上沾了青草和露珠,尘土都成了装点天然的美丽。她手中高举一件旧袍衫,仰面闭眼向着朝阳向着风,唇一闭一合——归兮归兮。
怪不得引这么多士兵涌来这儿,怪不得又让他们驻足不敢上前。谁能抗拒这样的身影?谁又能亵渎送魂这般神圣的仪式?她不在跳舞,只是踏足挥衣旋身的动作,时而轻快,时而有力,刚柔并济,却比任何舞姿都令人目眩神迷。
独孤棠眯紧双眸。送魂,可不是普通人会的。他第一次见她,她是流放的女囚。据她说,她只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他相信她没有说谎,但之后每再看到她一回,她的大家气质就更胜一分。他以为因为成为童家小姐,又住在姬府的缘故。不过,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南方没有送魂之仪,北人中也只鲜卑贵族才有。而北周汉化之后,传承下来的家族已经不多。母亲走时,大姐送魂的那次,是他唯一见过的。
然而,送魂不止如此而已。
独孤棠大步流星,往鼓架走去。
一片鸦雀无声。
谁也不知道独孤棠要干什么。是去把仙女抓下来?还是跟仙女一起飞天?前者太粗鲁,后者很不妥。众人浮想翩翩之时,却见独孤棠卸下右臂的将袍大袖,手撑木架,飞落大红鼓前。那动作,一气呵成,潇洒之极。
咚——咚咚——
众人连呼吸都忘了,看独孤棠突然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声鼓,忽慢忽快,竟与上方踏足旋身的仙女合上了拍子,震动在场每个士兵的心。
“那两个不是凡人吧?”一个小兵目呆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