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码头跟随都明玉跳海的百姓,足足有五千之数,加上先前死掉的白贼,钱塘渎几乎要被尸体填满了……”
徐佑和朱智同时收了笑容,互望一眼,徐佑胸口憋闷,难以抑制心中的哀痛,低着头没有做声。朱智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好一会才冷冷的道:“萧玉树,萧玉树……真是好狠的心肠!”
这些殉葬的百姓并不全是天师道的道民,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信奉无为幡花,以六天治兴为目的的真正的六天教众。
徐佑的前世,已经被急剧膨胀的欲望洗脑的世界,绝不会再有那些只在史书里读到过的甘愿随着失去的信仰一同赴死的伟大,比如著名的崖山之战,十万百姓跳海殉国,可那是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战斗,是兴亡更替的殊死之争,死则死矣,堪称壮举。
这些六天的教众,又算得什么?
为了某些人的野心?为了湮灭已久的教派?还是被教派控制了思想和灵魂的傀儡?
可怕,可恨,可怜,可叹!
却偏偏不可敬!
徐佑端起茶杯,缓缓洒在了地上,为了祭奠那些本不该随风而逝的亡灵,六天也好,天师道也罢,无论何时,无论何教,它所存在的目的,绝不是让人去死!
到了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了!
接下来一天一夜,朱智的亲军在钱塘城里接连杀了四十八名士卒,将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马尾,绕城三圈,晓谕诸军,以为警示,这才止住了到处劫掠百姓的风潮。左军死的人最多,军主心中不忿,告到了萧玉树座前,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玉树用马鞭狠狠的鞭打了几下,斥道:“我严令各军,入城后务必做到秋毫无犯。你治下不严,纵兵侵扰百姓,连贼寇都不如,还有胆子来此哭诉?可是觉得我好欺么?朱将军杀的好,且杀的太少了,给我滚回去,若左军再有一人违我将令,必斩了你的脑袋,向钱塘父老谢罪!”
左军军主狼狈不堪的退下了,他可不敢把萧玉树的话当成耳旁风。别忘了,上一个被杀的邱原,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折冲将军,萧玉树说砍就砍了,他有几个脑袋,敢对将令阳奉阴违?
有了左军军主的前车之鉴,各军军纪立刻好转,不用朱智再费力费心维持,钱塘百姓的噩梦终于告一段落。只是可惜,经过连番大战,城中的民户十不存一,已经是哀鸿遍野,苦不堪言!
徐佑在城里呆了两日,期间回了趟静苑,燃烧的大火刚刚扑灭,曾经雅致幽深的宅院化成了灰烬,再不复旧观。
“风虎,你说我是不是八字有问题?先是义兴,再是静苑,但凡有个家,总要被烧的干干净净。”
“郎君节哀!”左彣虎目里透着几分黯然,静苑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更像是家的感觉,而不仅仅是临时的落脚点,道:“只要人还在,静苑就能恢复原貌!”
“不必了,没了就是没了,等日后回到钱塘,我们另寻住处就是!”
徐佑固然恋旧,却不钻牛角尖,看静苑这个残败的样子,没有数月乃至一年的翻修重建,根本不可能住人,与其这样耗费时间人力,还不如从新开始。
正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一人来到徐佑面前,翻身下马,跪拜道:“徐郎君,将军请你马上回去!”
“有急事?”
这人叫朱胜,是朱智身边的心腹,徐佑是认得的。他左右看了看,又凑前两步,低声道:“找到竺无漏了!”
竺无漏?
他还没死?
徐佑露出讶然的神色,自上次见到雪僧之后,就缘锵一面。只听说他被都明玉派人用牛车拉着,身穿白衣泡在粪桶里游览各郡各县,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受尽了非人的羞辱和折磨,加上肢体残疾严重,武功尽废,按说活不了太久,没想到连都明玉都死了,他竟然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生命力,真够顽强的!
“怎么找到他的?”
徐佑看着房间地上那一堆烂泥似的竺无漏,比起上次见到时更加没了人样,如果不是知道,真的会以为只是堆放在路边臭不可闻的垃圾,水也不会多看一眼。
朱智皱着眉头,认真打量着竺无漏,闻声说道:“在刑部的大牢……哦,就是钱塘县衙之前的监牢扩充了一些……他夹杂在一些人犯当中,被当成豢养的狗,嘴巴叼着别人的鞋子,跪在地上爬来爬去,下面人查验身份时,才发现他原来是号称佛子的竺无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