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潼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心的时候了。
周围再如何繁华也看不进她的眼里,再如何吵闹也传不进她的耳里,她心中只有身旁的年轻男子,多少年了,连这样听他说话看他笑……也成了一种奢侈。
梓川忽然顿住脚步,楼月潼问:“怎么了?”
“潼儿姑娘,你这般看着我,我实在有些……”梓川斟酌着语句,温声道:“受宠若惊。”
“那你就争取习以为常。”楼月潼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
梓川有点被噎住,顿了顿,才微笑道:“你跟他们说的有些不一样。”
“他们?”楼月潼立即反应过来,眸色沉沉,“他们是谁?”
“一些奇怪的人,自我年幼时就常常出现在我梦里,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什么故事?”
梓川道:“远古,上古,六界,各个时代都会讲一些,还有百年前的天地大劫。其实我一开始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不过察觉到你的存在后,我就有些明白了。”
楼月潼轻哼一声,“大约是怕我又来骗你。”
“何必将事情都想得这么不堪,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梓川望着她,微微一笑,正如他所言,那些过往的爱恨,责任与牺牲,他统统都已不记得了。现在的他,仿佛一场新生的,自由而干净的雪,想到哪里便到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爱谁便爱谁……徒留她一个人,在过去的回忆里,走不出来。
有时候楼月潼也会恨,但那些恨意都湮没在岁月长河里,她总是想,当初的他是否就是恨到极致才留下这样的结局?
——如果你不痛苦,那就好好的。如果你痛苦,就把这当成惩罚或报复吧。
一语中的。
楼月潼脚步顿在路边,这一条路,不知如何竟有些难走下去,她一生从不退让,要什么抢什么,到如今,居然也生出类似“不敢”的情绪来。
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梓川道:“走吧。”
楼月潼像木偶一样被他牵着,走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梓川身体不好,走了一段路便已脸色苍白,楼月潼连忙拉着他进入客栈休息。
“让你见笑了。”
楼月潼倒了杯茶给他,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天生病弱,难得长寿,只是因为魂魄不全。”
梓川点了点头,这些他是知道的。
“我不知梦中那些人告诉了你多少……”楼月潼努力使得自己的口吻不那么强硬,“就算你没有发现我在,我也该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今生想要活得长久,唯有踏上道途,你……跟我走吧。”
梓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目光看向窗外人来人往。
楼月潼皱眉:“你笑什么?”
梓川说道:“修仙么,在梦中,不少人对我这么说过。可恕我愚笨,怎么也想不通一件事情,如果我前生是像你们一般的神仙,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到最后却散尽修为与魂魄,那是否表明,我内心并不想再踏上道途,而甘心做一个凡人,经历生老病死?拥有强大的力量与无尽的寿命,我曾经拥有过,但却并不开心,不是吗?”
他一番话竟说得楼月潼无言以对。
楼月潼放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沉默许久,她才哑声问道:“凡间……有这么好?”
梓川回道:“凡间没那么好,但你们说的另一个世界,未必比凡间更好。”
桌子发出吱吱地不堪重负的声音。
梓川轻咳一声。
楼月潼忽然抬头,“你看着我,有什么样的感觉?”
梓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如实道:“悲伤,寂寞,仿佛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中,已过了许多年,怎么也走不出来。而你相貌不过是个不足双十的小姑娘,这般沉重的情绪,叫人看着……着实要陪你一起难受,这种感觉,约莫就是心疼吧。”
楼月潼闭了闭眼睛。
“我是否说错话了?”
楼月潼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想带你去一些地方,如果去完之后你还是这个想法,我不勉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