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冤。”豹尾老实承认。
又在那儿感叹和唏嘘了下才接着道,“我死后,魂魄被裹在一片黑云里,在街上飘荡。我看到邻里乡亲们家家放炮,户户道喜,比过年还开心,这才真正体会到我到底是有多么令人厌恶和憎恨,只觉得活了一世还不如一头猪。至少,猪还能给人们当肉吃。我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死了,万事皆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有人都恨你,这世上就好像只剩下了你,那感觉非常可怕,真的非常可怕,比死了还难受。然后我回到家里,看到我爹失去独子,中风将死,我亲娘被逼自杀,大娘却偷偷在屋子里乐,商量怎么样和女儿女婿分光我爹的家产,或者过继个嗣子。我这才知道,我连为人子也没做好,甚至连街上的流浪猫狗都比我强些。”
“不要说猫狗的坏话。”白小七有意缓解情绪,所以插嘴道。然后,把自己和老八分附身在小黑猫和小白狗身上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这样做,在豹尾叙述时总是打断他,是怕他说起往事,障了神智。越是惨烈的过去,在真正彻悟之前就越是不能提及。否则,相当于揭开表面愈合,实际上还鲜血淋漓的疤,有可能迷了心性。
他只是没想到,那两个小东西的魂被豹尾给收了,如今又附在那臭丫头的手臂上。这样的话,将来如果有机会,可以让这两个小东西还阳,让它们有机会好好活一场,顺便修行。到底一场生命,浪费了,没有经历过,太可怕了。
于他们是有恩的,他们也会报答,也不枉用了它们肉身一场。但能不能修行小成,就看它们的造化了。
前提是,他和老八能活着。
豹尾听明白前因后果,又打听了下详细的情况,情绪稳定后才抹抹要掉下的泪,接着道,“我娘本来早有准备,逃脱了我大娘的毒手。可是当晚她住在一个已经破败的、供奉酆都大帝的观宇之中,偶遇一个野道人。我娘心好,哪怕是在逃命途中,也施了野道人一顿干粮和银钱。那道人作为回报,当场给我娘起了一卦。他说我娘是八世善人,只要再挨过这一世苦,就能得到最大的福报。要么就是去往青华长乐之界,东极妙严之宫,太乙救苦天尊足下,从此逃脱轮回,可以在那净土修行。要么就可以三世转生为大富大贵之人,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我娘听说这话,却并无欢喜之意,反而哭了起来,絮絮叨叨说起我小时如何的可爱孝顺,后来大娘把我抱走后,我变成那般模样,最后还遭了天谴。那道士就说,我这样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被投入地狱深处,永世受苦,不得翻身。我娘苦苦哀求那道士,想得个解救之法。道士说,除非她舍去将近九世积累的巨大福德,可给我一个转生之机。但是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成人的。”
说到这儿,豹尾呵呵笑了起来,“这就是娘啊!这就是当娘的啊。为了给我这个不肖子一个当畜生的机会,当那野道士离去,就依着他所说之法,在酆都大帝的神像前发出誓言并自缢,到阴间审判时,甘愿舍了自己的所有福德,换我可不受地狱之苦,能再入轮回。于是,我投生为花豹,生而失母,日夜在山野林间忍饥挨饿,独自觅食。”
“你那师傅,就是先前的野道吧?”黑小八看出来了。
“八哥真聪明。”豹尾呵呵笑道,“他是人类的散修,很有些道行。他跟我娘说那番话,原是实话实说。他以为没人可舍下九世福德,却不懂为娘之心。他更是没想到我娘丝毫没有犹豫,居然全部照做。当时他已远去了多时,忽然感觉不妙,再回到废弃的观宇,我娘已经无法还阳。他感念我娘一片慈母之心,又悔恨自己告诉了她解救我的办法,就用了大法术,查出我投生所在,收我为徒,悉心教导,又教我修心修德,忆起前世所为并潜心赎罪,这才有了我后面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