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了之后一号脉,便觉得凶多吉少,旁的不敢插手——人家应夫人自己带了接生婆婆——他能做的就是立时命人熬上参汤,就算有个什么,也总要让良娣熬到王爷过来取舍,谁活谁死,他一个太医可说了不算。
谁知,太医这么一问,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被赫连恪猛地一脚踢翻在地,三王是习过武的,这一脚踹出去十成的力道,太医哎呦一声,锥心之痛立时传来,他一个骨碌摔倒在侧,生怕三王还要再踹。然而,赫连恪浑不吃他这套,将人一揪衣领提溜起来,横眉冷目地叱责,“大人孩子,死一个本王拿你来陪葬,死两个,本王叫你全家陪葬!”
太医脱口就想求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王爷!他只是一个太医,管得了寻常孕妇,可治不好从马车上栽下来的早产儿啊!
赫连恪却根本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伸手一推,把人逼到了门槛边上,“还不快进去侍候!要本王现在就治你的罪吗!”
太医跟头骨碌地往里去,旁边应子柏与应子松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天潢贵胄的“妹夫”,正僵持,屋里忽然静了下来。
一瞬间的沉寂,叫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屋里看去。
接生婆婆一口气才提上来,激动道:“母子钧安母子钧安!恭喜夫人!恭喜姑娘!是个男孩儿!”
赫连恪大喜,再顾不得许多,抬步便闯到里屋去,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却恍若不觉,直奔架子床上的应小檀。
少女虚弱地躺着,脸上全无血色。
应夫人坐在女儿身边,忍不住喜极而泣,母女双手交握,应夫人一叠声地念着万幸万幸……两个人都没察觉赫连恪的到来。
然而,没等赫连恪走到应小檀身边,应小檀忽然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
应夫人忙闭了嘴,半倾着身子去听女儿的话。
赫连恪也不免站住脚,生怕错过她气若游丝的声音。
“阿娘……”
不知是不是刚生产过的缘故,应小檀的声音沙哑到让赫连恪觉得陌生。
“我不想见王爷……别让他进来……也别让他碰我的孩子……”
赫连恪如逢雷击,一刹那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停了一般。
她明明生了他的孩子!却……却不想见他……
·
“王爷。”
福来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才开口,就忍不住后悔起来。
赫连恪从产房里出来就开始一个人枯坐,素一道长本欲来拜见,福来寿见自家主子这个模样,便客客气气将人拦了出去。
他福来寿进屋,象征性地给赫连恪奉茶,结果他刚把茶放在茶桌上,赫连恪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福来寿愣了一下,见赫连恪还是双眼放空,自己出神,便蔫儿着退了下来,又斟了一碗奉上去……结果赫连恪再次灌酒般喝了精光。
如此这般重复了三回,福来寿才确定,王爷不是渴了,是魔怔了。
于是便忍不住开口,把赫连恪喊回神。
但是回了神,赫连恪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吓人。
说句犯忌讳的话,单看王爷的神情,福来寿真以为应良娣没了哪!
可是现在人家母子二人都是好好的,小郎君身子弱是弱了点,但应夫人恨不得把整个家底搬到云清观来,三个乳娘围在屋子里伺候着,这才八月,怕山里冷冻坏了孩子,已经连炭炉子都烧上了。
至于良娣,听说生完孩子便睡了过去,既没大出血,也没什么旁的病症,就是听太医说,膝头两大块淤青太渗人,但愿没伤到骨头。
王爷这摆脸子,没道理啊!
“福来寿。”忽然被点名,福来寿把腰深深地弯下去,恨不得把脸都藏到地里头。
赫连恪却根本没看他,只是沉声道:“去准备笔墨,本王要上奏章给父皇。”
福来寿吓了一跳,“王爷要在这儿写?是什么急务吗?”
“请封世子。”赫连恪攥紧了拳,片刻又复松开,“为本王次子,请封王府世子。”
·
“什么?”应小檀猛地坐起身,下.身的伤口牵扯,她不由疼得倒吸凉气。
应夫人见状,忙伸手把人按回去躺着,蹙起眉头教训,“快躺下!你别胡折腾!月子里坐下病根来,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确认自己的女儿、外孙平安无事,应夫人老练稳重的气度便重新回到了她身体里,前脚得了福来寿送来的消息,应夫人后脚便告诉了女儿——她的孩子大了,不再依靠母亲来替她选择未来的路。
王府世子,是争是拒,要看应小檀自己的选择。
应小檀躺在枕上缓了许久,才恢复力气,她瞪着杏眸,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我的孩子非嫡非长,凭什么叫他做世子!王爷疯了不成,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侧妃害我不说,这下连大妃都该吃了我了!”
应夫人叹气,“可是人家寿公公说了,奏章已经叫人加急送到京里去了,你眼下不满能有什么办法?听寿公公说,王爷还特地请皇上给孩子赐名呢……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我不稀罕。”应小檀冷冷地扭开头,把半边脸都埋在了枕头里,“我的儿子,我要给他起名字……我生他就不是为了送去做萨奚人的傀儡,我要自己教他养他!”
应夫人听女儿胡言乱语,伸手拍在了她脑门上,“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糊涂!就算皇上不赐名,那也是王爷圈字,几时轮得到你做主?亏得王爷现在不在,不然你还要命不要了?”
“王爷人呢?”应小檀下意识地反问,应夫人却不由得梗了一下,“你个傻丫头!睡过去之前竟敢拉着我说什么……不叫王爷见你,结果被王爷听个正着,你自己是睡着了,可没见一屋子人替你磕头请罪!”
应小檀愣了下,手忍不住攥紧了被角,“那……那他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