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夜已深了,因着应小檀不像一开始那般抗拒冷漠,赫连恪索性脱了靴子上床,与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小檀,之前的事,木已成舟,就算你不肯原谅我,我也无力回天。但是接下来的路,咱们一起走,好不好?”他眼神真诚,一点点将自己的计划向她和盘托出,“等本王今年的寿辰过了,大妃就会回洛京去,一则是放努蒙一人在那边,我和青媛都不放心,二则是青媛留在府上,你与康康两人的身份都是尴尬。她回去,想来你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吧?”
应小檀愣了下,惊喜却犹如除夕夜的烟火,砰的一下,猝不及防地就炸上天去,映出一片绚烂,大妃远去洛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来抢她的孩子了!
她眼睛禁不住笑得弯起来,赫连恪心中一颗巨石落地,禁不住又问了一遍,“小檀,这样做,你还恼不恼我?”
应小檀并没立刻接腔,虽则因为孩子的事,叫她很是忌惮了大妃一阵。可是大妃昔日待她的好,应小檀并没忘记过。感情上的事抛开不谈,理智上,应小檀很清楚地知道,她眼下点头,无异于在怂恿赫连恪宠妾灭妻。叫此刻立时答应下来,她心里难免愧疚。
然而,人都是自私的,应小檀心里焉能没有些替自己考量的事情?
赫连恪大抵是看出了应小檀的左右为难,伸手握住她,并不急着逼她给出一个答案,“本王派人送青媛回去,也并非是亏待了她。她是本王的发妻,又无过错,感情上的亏欠,本王唯有在旁的上面多弥补她……因为本王的缘故,呼延氏在洛京根基扎得很深,这么多年了,青媛在洛京那边,日子一向是比邺京好过的。她自己心里清楚,两边该如何取舍。”
应小檀手心里汗涝涝的,被赫连恪包拢着,说不出的不自在,“王爷,如果有一天你厌倦我了,是不是也会像送走大妃一样,把我送的远远的?或者也在别的上面,补偿我?”
赫连恪失笑,捏了捏她,“这怎么能比?本王和大妃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感情……她刚过府那年,本王应付差事一样与她相处,殊不知两人都累得很,最后还是大妃主动提出要给本王纳妾,嫌本王烦呢。”
应小檀根本无法想象,当年的赫连恪是什么样子,他的脸近在眼前,可仔细回忆,第一次在风雪中的相遇已经变得模糊。
她只记得他曾对她口不择言的怒骂,记得她与他再次相逢时,他蓝色的眼睛,记得他发怒时冷静无情的面孔,还记得……他无数次吻着她,沉醉的模样。
再恼恨,心里都是恋着的。
以至于随便一个导火索,就逼得她在他面前原形毕露,丢盔弃甲。
“王爷。”应小檀沉默片刻,突然开了口,“我有一桩事,想和你商量……”
“你只管说。”她肯提要求,那才再好不过,赫连恪脸上露出笑,作出倾听状等着应小檀说话。
应小檀低了低头,很是忐忑地道:“如果有一天,你对我,不再像今天这么喜欢,你就送我离开,好不好?”
赫连恪脱口便是回绝,“不好,本王真情实意待你!你怎么总想着离开!”
应小檀一脸委屈地瞪他,“你今天真情实意,岂知一辈子都不会与我相看两厌!娜里依,呼延青玉,哪一个人的下场是好的!”
赫连恪满心不服,“她们自作孽,本王秉公处理,她们一个个手段低劣用心歹毒,难不成还要本王忍气吞声把她们供养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今天喜欢我,待我好,恨不得将我捧到天上去,来日把我踩回泥里,我哪里受得了!”
应小檀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更有七分,还是对今天事情的后怕……如果赫连恪真的将天绮收房,她真的能心平气和地待天绮吗?
她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一刹那间涌上头的怒气、嫉妒,还有浓浓的失望,叫她恨不得将整个烟柳馆砸得粉碎。
应小檀甚至怀疑,她的心恐怕只有黄豆那么大,喜欢上了谁,便再容不得他与旁人欢好相爱……所以她畏惧,恐慌,就算今日的恩情明日变得稀薄了,她也不想把自己那样狰狞可憎的面孔留给她,她最好永远是美的,在她最青春的时候,拥有他。
赫连恪怔怔地望了应小檀许久,片刻后,竟是笑了,“好,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本王移情旁人,便安置你母子另居别苑,保证你们生活无虞,平安到老。”
她想离开,无非是怕他有朝一日变心。
可他既已确定自己的心意,又怕什么承诺呢?
赫连恪攥紧了应小檀的手,“小檀,我既把你送到天上,就再不会让你坠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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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月余,应小檀终于踏出了烟柳馆。
她露面当日便是她的生辰,一道圣旨降下王府,册封良娣应氏为侧妃。溢美之词洋洋洒洒写好大一篇,把应小檀夸得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叩首接旨,握着明黄的圣旨,总算抿出一个笑来,赫连恪派人送走了内侍,才拥着她往园子里去。
应小檀抚着那圣旨,疑惑道:“皇上怎么夸了我那么多,是册封侧妃都有这么多赞誉吗?”
赫连恪一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本王给你请封的时候,凑巧曼妃在场,说是要亲自替你拟,旧朝公主,倒当真文采斐然。”
“原是如此。”应小檀将那圣旨按到胸前,有些怅然地问道:“曼妃如今,还是很受宠的样子吗?”
赫连恪颔首,“父皇待她,很是有几分真心,因为曼妃前些天跟父皇抱怨,一生不曾离开宫廷,父皇打算过两天,带曼妃到沅南行宫去避暑……还点了太子随行。”
他忽然玩味一笑,侧首看向应小檀,“父皇此举,叫好几个倒戈四弟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了,殊不知,父皇已私下里告诉本王,他有意命四弟监国了。”
这个,应小檀并不意外,赫连恪为四王绸缪已久,不论是皇帝,还是朝廷大臣,大家的心已经慢慢往四王身上偏了。赫连恪曾说过,最好的结果是由皇帝重新立储,叫四王顺遂登基,即便皇帝始终悬空储位,等来日驾崩,这天下也势必会是四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