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叔将插在一边的绿旗拔下,换上了一枚黄旗。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货物差不多都齐了,让那边收尾的人准备收索道。”
此时,对岸响起了哨声,最后一箱黑木箱顺着双行索道一路飞驰而下,原本在岸边接应的伙计不知因为什么,并没有上前接住货箱。
我大呼不好,只见货箱带着巨大的惯性一下子冲上了河岸,发出了一声巨响。停在边上的马匹受了惊吓,顿时变得狂躁不安,到处乱撞。
马匹受惊不是小事,我在农村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匹发狂的成年马,掀翻一座农舍,破坏力十分惊人。阿铁叔深知其中厉害,他高喊:“一队人去接应对面的货物,一队人跟我去追马!”随后他高举马鞭,“啪”
地一声在卵石滩上抽出骇人的声响。
我对驯马并不在行,立刻招呼四眼,让他躲到一边去,千万别挡在马匹前头。然后转身朝河岸跑去,想帮养马人照看刚才摔落下来的货物。我举着火把,蹚过溪流来到浅滩附近,因为货箱的撞击,原本遍布在河道上的虾灯已经被撞坏了不少,我只能依靠火把的光亮来寻找水中的货箱。走近一瞧,发现那一口木箱已经碎裂开来,要不是因为外头捆着麻绳恐怕早就散了。我蹲下身来,凑近货箱,想试着将它拖出水面,无奈这东西死沉死沉的,又进了水,一时间竟动不得半分。我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经验丰富的养马人正举着探照灯和鞭子,两两一组拉起绊马索开始对发狂的马匹进行围阻。四眼早早地爬上了一棵大树。
我见他们都腾不出手来帮忙,只好自己想办法收拾眼前的烂摊子。我将手伸进水里摸索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还是河水本身就凉,手一碰到水里的箱子,就被狠狠地冻了一把,一股钻心的寒气从货箱破裂的缝隙透了上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将脸贴近水面,想看看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我将火把移到近水的地方,自己俯下身子去看,可惜缝太小,又太黑,根本看不清楚,只隐约觉得里面那东西好像动了一下。我忙将手抽回,揉了揉眼睛。我对自己说,可能是河水反光产生的幻觉,因为我实在不相信有什么活物能在这样的箱子里存活。我不死心,使劲抬起箱子的一角,用脚在河床地下拨弄过来一堆沙石垫在货箱底下。这样一来,箱子破碎的那一面就被暂时抬离了水面,方便我确定刚才是否是错觉。
这次我直接将捆在边角的绳子拉开了一截,箱面上的缺口立马散开了大半,一股绿色的烟雾腾空而起。我被吓了一跳,心说杨二皮怎么开始倒腾起化学武器了。也不敢再上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拽起绳子,想将箱子捆回去。这时就听见我身后一阵狂吼,我急忙回身一闪,只见杨二皮满脸死灰,拼命一样举着枪朝我砸来。我不知他这是吃错了哪家药,手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右手一挥,将火把挡在了面前。杨二皮竟好似浑然不知疼痛一般,一把扯了上来,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扣住我的手如同一把铁钳,“刷”地一下将我甩了出去。我整个人朝后一仰,后背重重地磕在箱角上,原本就摔得四分五裂的箱子根本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眨眼的工夫,连人带货物都跌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头。杨二皮大吼一声:“不!”
然后,他立刻扑了上来。我当时呛得满鼻子、满眼睛的水,心里郁闷极了,老子好心帮你抢救落水的货物,你反倒偷袭我,早知道这样就把你这堆破箱子一把火烧了,省得事多。我一口凉水呛住了嗓子,差点当场溺毙。本以为杨二皮要落井下石当场办了我,不料,他竟好似没看见我一样,只一个劲地去捞那些碎木头。我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了个透,火把早就熄灭了,岸上的人已经平息了马匹的骚乱,纷纷往我们这边跑来。我咳了很久才将嗓子眼儿的河水吐了出来,也不知道那箱东西是不是有毒。我见杨二皮蹲在水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无方才的杀气,就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怒道:“老年痴呆又犯病了啊?你到底想干吗?”
杨二皮缓缓地回过头来,脸上的皮肤不知为何像癞蛤蟆一样鼓了起来。他双手垂在水中,握着一样东西。我凑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那是一只腐烂的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