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皮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会如此绝情,他想骂想打,可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要不是被我扶着,他几乎要瘫倒下去。那两人见他脸色越发难看,也不敢等,将随身的行李往肩膀上一甩,扭头就跑。我想拦都拦不住。杨二皮被气得几乎要吐血,挂在我身上咳嗽了老大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一脸苦瓜样,当下作了一个决定。我先将杨二皮扶坐到一边,问:“有没有纸笔?”
他以为自己听糊涂了,问我要纸笔干吗,我说你哪这么多废话,有就拿出来,救你命用的。他从兜里掏出两张信纸说:“拿去吧,最后两张了,本来是准备留着给家里写两句遗言的。”
我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犯不着想身后事。杨二皮不信,他说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说着将口袋里的墨水笔递到了我手上。我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一心向好的方面努力,说不定还有转机,不就是几箱子货吗?咱们给它弄上岛就是了。
“你要帮我?”
我将字条递给了翡翠,让它火速回吊脚楼。“我帮你也不是白帮。
一源斋的事情,相信你也知道一些。竹竿子从中作祟是真,可我们怀疑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这趟来抚仙湖也是想找知情人,打听一点儿消息。我总觉得,暗算你的人,跟找我晦气的,是同一拨。”
翡翠叼起字条朝着凸岭飞奔而去,杨二皮颓坐在岸边,看着他那艘独帆木船发呆。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连对方的正脸都没见过。事发前,我在店中,收到一封信,对方说有一批顶要紧的货物,请我务必在一周内,替他送达抚仙湖上的大孤岛。我吃这行饭多年,从未见过态度如此强硬的要求。信封里除了送货单之外,还有一张巨额支票,署的是一个洋名。我叫人去查,发现那是一个国外信托机构,支票随时可以去兑换。你说说这不是千古奇事吗?我这还没答应他接下这笔单子,钱倒先打过来了。我当时还在想,对方怎么就不怕我吞货吞钱,叫他货款两空?哪想三天前,我身上突然起了疹,又红又痒,一挠就出水,绿色的水。公家的医院,私人的药房,都看过,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后来一个走街的算命先生说,这可能是湘西或者云南的蛊物所致。我想来想去,唯一可疑的就是这批货物。”说完自己的遭遇,杨二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这次出来,一路损兵折将,死的死散的散,背到家了。我想对方之所以将货物强塞于我,无非是看中我们槽帮在水上的行动力。可他怎么就不想想,老子走陆路,要花多大的工夫才能把船给他弄过来。”
“既然是强买强卖,你可曾开箱验货,试试斤两?”
“这可万万使不得,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就像马帮送货总是有货必达,我们槽帮接活也知道不能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知道一点儿就多添一份危险,这个道理换到哪个世道上,都是行得通的。”
我点点头,难怪当初在雷公岭摔了货箱的时候他会如此激动,原来是怕坏了行业间的规矩,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危险。我又想起那一只断手,就问他:“我记得在雷公岭的时候,箱子已经破了,你没有乘机看看里头装的是啥?”
杨二皮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什么乘机不乘机?我当时被吓坏了,哪还记得那么许多。”他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不过我也没空跟他计较。我对他说:“我有两个朋友,待会儿过来。既然咱们都是冲着大孤岛去的,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杨老板要是信得过我们几个,那不妨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听我说要陪他上岛,激动地几乎要将我一把搂死。我说你先别忙着激动,咱们虽然有着同一个目标,但出发动机是完全不同的。
从本质上说,你是一个资本家,而我,是共产主义战士。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有些原则上的问题还是不能乱的。杨二皮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岁数不大,事倒挺多。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要是能托你洪福,熬过这一关,来年我亲自去金陵给一源斋送一道纯金的匾额。”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条件要向他提,不过杨二皮是个老江湖,现在虽然是虎落平阳,但也难保他不会临时变卦,给我们难堪。
待会儿下了水,全凭他船老大发话,我们几个都未亲自驾驶过船只,现在要是不给他点厉害,让他知道我不是个软柿子,等到了水上那就更没有发言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