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他一下,让他不要追问,怕白眼翁回忆起那些伤感的画面,回头再受不了刺激昏厥过去。
“你拍我干什么?老白同志他铮铮铁骨。渣滓洞、白公馆,什么酷刑辣吏没见识过?你瞧你那一脸娘们儿样,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对不对老白?”他说着用肩膀顶了白眼翁一下。
老头哼了一声,说他没大没小。随即又对我们讲道:“我连滚带爬进了祠堂,杨柳和另外两个早就吓得浑身发抖躲在牌位桌下不敢动弹。屋子外头狂风大作,我虽然担心米袋师父,却也不得不先将手头的正事做了。我按照祭神的仪式,将装有定海珠的匣子供上了牌位桌,又将那三个魂不附体的可怜人聚到了一处,再三叮嘱他们,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断不可开门。杨柳心直口快,她问我要是开了门会怎么样,没想到敲锣的那个壮汉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我一拳将他放倒,回头去看杨柳,那姑娘冷不丁地被人扇了一耳光,顿时就破了相。
她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眼眶里头泪花直转,哭着喊着要走。我一把拉住她,不料她反过来狠狠地挠了我一把,女人啊都是老虎,发起疯来,不是叫就是抓。我脸上叫她划出一道又长又粗的口子,却死活不敢撒手。我对她说这个驴犊子不懂事,等回了村里叫族长用家法收拾。可她偏不听,拉长了嗓门儿说现在就要走再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岛上受罪。我没办法,只好招呼另一个人上来帮忙,用绳子将她和壮汉都绑了。屋外不停地有东西撞门,时而又好像能听见米袋师父在喊门。那一夜似真似幻,到最后我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只好将四个人同时用绳子拴在祠堂的顶梁柱上。熬到后半夜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疯了,恨不得杀出去,与那个看不见的魔鬼拼个你死我活。”
“哎哟,老白。你这形容也太虚幻了,那屋子外面到底是什么?
妖怪?神仙?你到最后也没弄清楚?”
“我当然清楚,那是有人在作法!”白眼翁长叹了一口气,“怪我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学,每天混吃等死,不肯听师父的劝告。哎……”
“那后来呢?你们是如何从那个神秘高手的陷阱中逃脱出来的?”
“我先前不是说过,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外乡人被卷入了此事。”
“不是杨柳?”
“管她屁事,那个时候她早就吓晕过去了,哪还有力气救大伙于水火。”白眼翁咳嗽了一声,“本来我已经绝望,准备杀出去一决生死,却见黑夜中忽然有一阵亮光闪过,透着祠堂的门缝直射进来。我心说莫非是湖神大人下凡来搭救?只见那道光越来越强烈,紧接着就听见祠堂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边缓缓推开了。我心头一紧,急忙松了绳子抄起了柴刀,不想门外站的却是一个青衫白发的老者。那个老头鹤发童颜、气宇轩昂,站在那里还未说话,已经散发出一股迫人的王者之气。他一手搀住了几乎不成人形的米袋师父,一手握着一道金符。我见这是有高人搭救,急忙上前道谢。那位老者自称姓张,是位道人。他云游山水路过抚仙湖,瞧见岛上有秽光,这才租了一条小艇上岛来查看,不料却正好救下了我们。他与我一同为米袋师父查看伤口,一看才发现,米袋师父四肢尽毁,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手脚都枯萎干缩,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样。人,早就疼得失去了知觉。张大仙说这是极其毒辣的苗蛊,必须及时找药师放蛊解毒。
我见他对苗人蛊物知之甚详,也不敢多做隐瞒,就告诉他,我便是本地的神巫,只是我所学有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要是能抬回村子去找我师父那就好办多了。张大仙当机立断要我跟他去村子里求医。
一方面,我实在很想救米袋师父;另一方面,我又不能将定海珠留在祠堂里一走了之。一时间进退维谷,恨不得变出两个自己来。”
白眼翁不愧是江城说书人的典范,这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越听越是精彩。我几乎要忘记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苦痛,一心巴望着他能继续讲下去。这时船身忽然猛地一震,我惊了一下,以为又有湖怪作祟,一抬头却见漆黑如铁的大孤岛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们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