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连念初刚才那些宣传所赐,方晴石在周围摊贩眼里都成了家贫志坚的大学生。好奇的甚至隔着摊子喊他,问他平常怎么学习,去京里上大学高不高兴、紧不紧张,再叹几句自家孩子怎么不像他这么懂事,问问他交没交女朋友。
方晴石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如今却被迫把这辈子的谎都说了,慌得脸红心跳,简直度秒如年。
好在那些大叔大妈只以为他不好意思了,没往骗人上想,见他脸红成这样都体贴地不再问他。有几个买菜的阿姨倒是佩服他小小年纪就要做事养家,也不耽误会学,考上了京里的好学校,便出于帮助他的心理买了几块肉排。
他把肉放到秤上才想起自己还不会用这高级秤,本想去旁边窗口借个普通的,谁想那秤“嘀”地轻响了一声,就自动报出了斤两和价格,还体贴地抹去了零头。周围的人都惊奇地说:“哟,这秤还挺高级的,不会是国外来的吧?刚才还没响呢,这是什么设置啊,你那个老师是留学生?到县城学校支教的?”
什么外国来的,就是白仙自己变的吧?看这秤白的……方晴石头也不也抬,心虚地说:“白老师家里是上京的,在我们那儿就是体验生活吧?他家的东西都挺好的。”
旁边的摊贩开始谈论起国外经济和科技发展,正说得激动,马路上忽然飘来一个高大的影子,不偏不倚落到他的摊子前。方晴石下意识抬眼,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开到他面前的竟是一辆自行车!一辆雪白的自行车!一辆堆货堆得比三哥摩托车还有技术难度的自行车!
那辆车堆得实在太满,车梁两侧的麻袋都拖了地。袋子里的东西也磁实、能顶重,人坐在上面不动,车子竟都不左右摇晃。
连念初先卸下了怀里抱着的水桶和几麻袋木炭,方才空出点能弯腰的地方。他低了低头,从后座一人高的旋转烤炉、车筐里堆半天高的塑料餐具、顶在上头的折叠长桌里钻出来,抬手先下了桌子,再把一次性饭盒、卫生筷和勺子扔到桌上,双手抱着烤炉撂到了地上。
方晴石连忙上去帮忙扶车,连念初顺势拉下书包扔给他,喊了一声:“抱住了!”
“咣”地一声,沉厚的书包就砸进了这个少年瘦弱的怀抱里,差点把他的腰砸折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包挪到桌子上,一回头连念初已比把捆在后衣架两侧的4大桶纯净水卸下来了,托着5加仑的大桶跟托500ml的小瓶子一样轻巧,随意地搁在摊边。
车梁上几袋木炭最后卸下来,重重地墩在地上,这个简陋的小小干货摊一下子有了做熟食的样子。两边摊贩看得瞠目结舌,暗暗议论,都觉连念初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老师恐怕也是有大来头的——
他们可都搬不了那么沉的东西,更别提骑着这种连路都看不见的车在市里乱跑,竟还没被交警逮了!
方晴石……方晴石已经彻底认定他是保家仙了,看见什么都能靠迷信解释。
连念初也不解释,从书包里掏出30米长的长线插座、电磁炉和锅具,然后拎着插头到身后一家卖小吃的窗口旁,花了几十块钱接了电线。
然后他就把摊上的秤收了,案板和剁骨刀拿到桌上,一边剁排骨一边跟方晴石说:“卖肉太慢了,我打算一会儿卖点熟食,挺无聊的,要么你也拿点钱去逛逛,买几本外语书什么的。”
他力气用得也不大,一刀下去,鲜亮的肋骨就被切成两段,没有剁肉的重响,没有碎骨和鲜肉飞溅,切面光滑得跟鸡蛋清一样。方晴石觉着这比逛马路强多了,宁愿站在旁边看着,偶尔搭一把手,说不定还能学到点手艺。
连念初看他爱学,索性边剁边指点,剁好肉块后就让他用大桶泡着拔血丝,从包里拿出□□,教他调烤肉腌料。
泡好的排骨由方晴石上腌料,用手在大桶里揉搓,好把料上得更匀。连念初却是直接从树间解下一只火腿,抄起刀轻轻松松地分解开。他只挑了最好的那块方肉,像拿尺比着一样精准地剞出深到肥肉半截的小方块,用电磁炉坐上锅,把皮炸透刮干净了,再扣到碗里加清汤蒸出盐津。
做火腿只是中间换汤要人盯着,蒸上之后就不用管了。他擦了擦手,看方晴石的肋排也翻得差不多了,便往烤炉里倒上炭,点火预热。
这台旋转烤炉还是当初从主神手里兑换来烤鸭子的,也是他家里最小的商用烤炉,拿出来还勉强能架在车上。桶装水、木炭和一次性饭盒和筷子可是现买的,为了把这些东西弄出来也费了不少劲——又要找没人的小胡同拿东西,又要躲着摄像头,又要避交警……神识用得比打海鲜时消耗都高。
不过这些麻烦自己知道就是了,有缘人问起他怎么弄来这些东西时,还是要保持仙风道骨的气度,淡定地说:“我是你的神,在信徒面前怎么会有做不到的事?你信我信得越诚,我能为你做的越多。”
可惜这周围人太多,不方便把集纳信仰的莲花给他,只能先切了半只桂花鸭,装饭盒里让他去旁边啃啃。
方晴石舍不得自己吃,捧着饭盒先让了连念初,又说:“我、我还不饿呢,能不能留着给晴天和晴春儿……还有晴海尝尝?”
他也从没吃过这种东西,可是他从小就知道当大哥的得让着小的,他的弟妹们又都还在读书,需要营养,他宁可自己不吃,也愿意省出来给他们。
连念初自己也有孩子,明白这种当家长的心态,安慰道:“你先吃你的,晚上咱们卖剩下的都带回去给他们。”
这么劝着,他才尝了一小口,嚼了半天也舍不得咽下去,品着清甜的鸭肉,呼吸间都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他实在舍不得多吃,尝了两口骨头多肉少的鸭翅就赶紧搁下筷子,帮连念初往烤炉架上挂排骨。
连念初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小孩子天天想着干活做什么!去,拿着钱和吃的找你弟妹去,多给他们买几份卷子,算是我这个老师的礼物。”
方晴石又感激又惭愧,低低道了谢,拿了鸭子和连念初硬塞给他的一沓钱出去找他弟妹去了。
省城可不比他从前去的小县城,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两个孩子十分费力。他跑遍了附近所有的书店,见人就问,遇店就进,跑得嗓子冒烟才在一家书店对面的刨冰店大窗户里看见了正在吃冰的两个孩子。
两人其实早已经买完书了,但想想大哥跟那个白师傅还在摆摊卖肉,觉得丢人,不想去找他们。于是两人在路上走走逛逛,买吃买喝,热了就找了家小店吃冰,打算晚上没人看得见了再回去。
方晴石托着晒得发热的鸭子,按着鼓囊囊的口袋,心里腾地冒起一股邪火,抓着两个孩子打了几下。
方晴天哇哇地哭了起来,大喊着:“你凭啥打我!这钱又不是你挣的,是我爹给我花的,我想咋儿花不咋儿花!你个文盲连学都不会上,也不会挣钱,还管我吃冰了!家里白费那么多粮食养你,就养出你个不懂事的白眼儿狼!”
小女孩也在旁边呜呜地哭。旁边的大人看不下去,纷纷出来劝他,让他管孩子别管那么严,大热天的孩子出来吃冰怎么了?
一个中年人甚至把钱拍在桌上,厉声说:“不就是吃个冰吗?这些钱我替孩子们出了!你是孩子的亲人吗?这么热天连碗冰都不让孩子们吃,还在大庭广众下打人,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小心让人发到网络上,到时候你就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