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呼吸一窒,连念初便皱了皱眉,把孩子丢给车把上的方晴石,拎起那女人说:“孩子若是你的,明天警察查清楚就会还你的。”但若不是,他就顺手解救一个和有缘人一样被卖掉的孩子吧。
他五指一张,女人就掉到地上,扒着石块爬起来追了几步,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那个孩子也向空中伸手,想要母亲抱他,方晴石紧抱住孩子,木讷地问:“小辉是他爸妈打工回家带回来的,回来时才三岁,可亲他父母了,一点都看不出来不是亲生的。我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
连念初从口袋里掏出dna鉴定书,在一片哭声中朝他温柔地笑了笑:“我见到你亲生父母和大哥了。他们从网上看到你的照片,立刻就来找你了。当初你是被拐孩子的从他们手里抢走的,不是被他们卖掉或送人的,他们也苦了很多年,一直在找你。不要怪他们,我想带你去看看他们。”
方晴海双手颤抖着,眼泪一滴滴掉下去,听着他讲自己家的故事,借不太亮的天光仔细看着鉴定书。快要骑到山顶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白老师,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我刚才听说亲父母来找我,你马上要带我见他们之后,我居然特别高兴!我都没想我爹妈今天得多伤心,他们这么费力地把我藏在山里,就想留下我,可我……我怎么能不记着他们的养育之恩呢……”
好像本来也没什么恩。连念初摇了摇头,安慰道:“他们养了你一个孩子,你却替他们养了仨,时间不够,数量也抵过了,不用觉得他们欠你情。不过我这才出去一晚,他们怎么这么警觉地把你弄山里了?还有这几位……难道你告诉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买来的事了?”
方晴石摇了摇头,沉沉叹息:“昨天你走之后山下忽然来了一群记者,说是采访村子里孩子失学问题,张口就要找村里第四家。我爹亲口说了我不是他们生的,是他们买回来的。还说岳先生是我亲戚,你们就是想法来把我拐回去的,那些记者也是你们找来查买孩子的,警察也要进山了。”
于是方家父母就锁了门,住到亲戚家,由其他村民把来采访的记者赶走了。但他们担心记者还会再来,甚至还会带警察来,到晚上索性便把村里买来的女人和孩子一并藏到了野羊坳。那里根本没有路,山里人都不太敢走,外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的。
要不是连念初身上有定缘玉简,恐怕也得在山里翻个几天,才有机会见着方晴石。
方晴石因为那些记者被真正的亲人发现,也因为那些记者被村里人关起来,差点再也出不去,也有些因果循环的意思。连念初叹了一声,催动真元,沿着陡峭的山壁缓缓往上骑。
他们这趟被撵得跟鸭子似的,又不能飞,山路又崎岖难行,许多地方飞着近,骑着走必须绕大圈子,到村里时天已大亮了。可除了跟在他们后面撵着的几个村民,村子竟是相当清幽空寂,没人来拦他们。
虽说村子沿山而建,未必几里能见着一户人家,可昨晚才出了那么大事,今天至少该有些人在路上堵他们的。连念初一边骑一边左右张望,用神识探查背后有什么埋伏,谁料村子是真的安静,只有些老弱妇孺留在残旧的石砖屋里,直到骑行到村口,才远远感觉到人息。
他身后那个被买来的女人已经哭了起来,呜咽着说:“这是村口吧?是不是能离开这村子了?白老师,谢谢你救了我,我回家一定让我爸妈好好谢你!”
连念初下车来把轮椅换到后面,用绳子捆在后衣架上,下山时好用车子顶住,免得轮椅滑下去。上车之后又说了一声:“前面的路要不好走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你们救出去的。”
那女人咬住嘴唇再不敢哭,下山不远,风中却飘来了悲苦的哭声:“求求你们把他还给我,你们要多少钱我也愿意给,求你们把我儿子还给我吧!”
方晴石蓦地转过头,从自行车把上望向村外那条路——那里被拿着锄头、长刀、汽·枪甚至土制散弹猎·枪的村民堵得严严实实,几名警察被围在当中,后面一对年迈的夫妻正对着村里人哭求,他们的儿子拿着方晴石的大照片说:“我们就想见他一面,他认不认我们都行,求你们让我们见我弟一面!”
那位在村子里颇有权威的七叔硬声道:“我们没留你儿子,这村里的人都姓方,你们别以为领了警察来就能抢人!”
连念初小心翼翼地把着车下滑,山下几名来迎他的警察先看见了,激动又紧张地摸上枪准备支应,又不敢触怒村民,动作神情都极度紧张。眼看着那辆自行车要绕向侧面的树林里,背后忽然响起猎·枪的声音,方晴石的父亲高叫道:“拦住他们!那个姓白的要把咱村儿的媳妇和孩子都带走了!”
几名村民蓦然回头,抡起农具拦车,更多的人上去围住了警察和魏家父母,朝着连念初大喊:“把人留下!别以为你们叫了警察来我们就不敢动手,抢人媳妇和孩子到哪儿说也是伤天害理,我们杀你不亏天理!”
长长的镐尖已经到了眼前,方晴石坐在车筐上就是第一个受威胁的人。徐芳雅尖叫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拦住自己的人喊道:“别动手!我求你们别动手,我们不带他走,你们别伤到他,别伤着我的孩子,我给你们磕头了!”
魏令远也跪下恳求:“别伤害他们,我们这就走!我们不把孩子带走,求你们别拿铁对着他!”
方晴石眼中一热,忽然觉着那对从未见过的夫妻无比亲近,比起他住了十几年的村子更亲,比身后挥着枪追他们的爸爸更亲。他攥着证书,抱着已经吓得不会哭的孩子说:“白老师,求求你救救他们!他们岁数大,你把我放下,把他们和警察叔叔们带出去吧!我在这村子里是我的命,你别让他们在这儿伤着了……”
连念初一歪车把,让方晴石他们避开利铁的危胁,靠车身外的防护罩挡下这一击,轻轻吸了口气。
那群村民已经失去理智,袭向来接应他们的人。几个徐芳雅带来的保安小伙儿壮着胆用警·棍还击,却根本不是铁具的对手,几位警察也对天鸣枪,只是不敢真伤人,那些热血上头的人却不管这个,抄着铁耙朝他们身上乱打,甚至拉开了枪拴。
电光石火之间,连念初把车上的人都卸了下去,从轮椅下抽出锁尘,激发光罩护住这几个人和岳青峰,抡起自行车朝那些人砸去。
一轮下去,便有鲜血迸出,浇了他一脸。天上忽然乌云卷集,雷光涌动,丝丝银蛇在空中凝成劫雷,直指连念初。方晴石惊异地叫道:“白老师,怎么回事,那些雷——”
连念初仰头看了一眼雷光,冷笑道:“那是劫雷。我是外来的妖怪,杀了你们世界的人类,本世界的天道不容我,要降下劫雷来劈我。”他淡淡看了方晴石一眼:“其实你以后也不用信我了,我并不是白莲花神,只是个刚渡过金丹天劫的花妖,没什么法力,连很轻松地带你离开这村子都做不到。”
他无视了头顶越见明亮的雷光,又劈开一个举着枪的村民,妖异的光芒与鲜血同时落到他身上。方晴石心看着他这副妖异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心中毫无恐惧,反而满心崇敬地说:“不管你是神还是大仙,不管老天爷拿不拿你当好神,反正我就信你!”
哪怕他杀的是那些曾看着自己长大,却在一夕之间陌生得面目全非的村里人。
连念初朝他笑道:“好,既然你信我,我就一定管你。你本该有幸福美好的人生,却被人从父母怀中抢走,转卖到这地方,困苦半生,这是不是你天生命苦,是天道不公!天不给你公道,我这个神给你公道!”
惊雷悍然落下,连念初的自行车轮却没有丝毫颤抖,继续落向那些腥红了眼、端起枪来准备杀人的人。雷光劈到半空中时,一张巨伞悍然张开,似欲遮天盖地,挡住了那道劈向妖修的雷光。伞下方的绿色轮椅上,岳青峰略带遗憾地睁开眼,摇着轮子冲向前方,看向满身溅血,仿佛坠入魔途的连念初,温柔地伸出手:“阿初,让你久候了,接下来由我来罢。”
下一瞬间,天塌地陷,山河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