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旁。
从温度上判断,三月已经算得上是仲春时节了。皇后设宴,宫中妃嫔们无不是盛装而扮,莺莺燕燕,结伴来行。
孟采薇是在鸾清宫拜见过皇后以后,与皇后共辇而至。
皇后李氏,是个比皇帝还要年长三岁的女人。李皇后今年已有四十一岁,在宫中早就多年无宠。但她是皇帝元妻,更诞有一子三女,因此,她在后宫内地位稳固,民间也是广有贤名。
但,比起这些虚浮的外在,孟采薇对皇后还有另外一重认识。
李皇后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善解人意的女性,纵使她端戴凤冠,一身华服,却丝毫不会给人带来除了皇权自身以外的其他压迫感。她说话温润缓慢,嘴角总是含笑,一双眼眸,清透而平静。
更让孟采薇感到意外的是,李皇后见到她,非但没有如常人般喋喋不休地怀念老惠安侯,反而拉起孟采薇的手,颇为感慨地宽慰道:“孝期里,在府上憋坏了吧?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果真还是穿红好看。”
言罢,她便命人赐了一匹粉绉的纱缎和一匹天青的云锦,“正好的年华,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要轻易辜负。”
其实想也知道,在孟采薇嫁到惠安侯府的这半年内,倘使惠安侯因为她的青春颜色而有半分心动的话,都不会再予孙姨娘管家之权。既肯纵容一个妾室在正妻头上撒野,那便可见,这新婚的夫妻二人,隔阂该有多深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孟采薇就算有悲痛,也至多是为断送掉的青春少艾而伤感。
正因此,李皇后非常含蓄地提点孟采薇,只要在家里关起门来,你该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千万不要就此开始荒废人生。
——单从这一点看,性情洒脱的李皇后,还真是有点意思。
·
“皇后娘娘可还真是姗姗来迟。”才踏下凤辇,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就从孟采薇身畔响起,她回首,是个颇年轻的女性,不等皇后开口,便已经将目光落到了孟采薇脸上,“这位就是老惠安侯的夫人吧?”
李皇后从容地理了理袖沿儿,温声替孟采薇介绍道:“这位是姚淑妃。”
姚淑妃。
孟采薇嘴角轻扬,福了福身,“原来是淑妃娘娘。”
还真是……久仰大名啊。
姚淑妃伸手一托,将孟采薇扶了起来,“夫人可真是多礼,我今日有求于夫人,可是万万不敢得罪夫人的。”
孟采薇闻言愣了一下,明明是皇后请她进宫,怎么倒像是给姚淑妃搭戏台子?深居内宫的其他女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而以皇后之尊,她是决没可能对姚家人,也就是英国公府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
就算她再大度贤惠,不计较姚淑妃宠冠六宫,但对于儿子,李皇后定然不会不闻不问的。
略作思忖,孟采薇脸上重新漾起了笑容,“妾身原以为皇后娘娘诏妾身入宫,是赐这春日美景给妾身来赏,竟不知,皇后娘娘缘是为了淑妃娘娘。”
孟采薇的口吻,半是打趣,半是认真。既不显得自己是在以下犯上的诘问,又确确实实把自己的疑惑摆在了李皇后的面前。
“这就是采薇你误会本宫了。”皇后挪动脚步,主动携住孟采薇,邀她一同往太液池旁步去,“春景怡人,本宫当然是想借这扶疏草木,来宽一宽你的心。淑妃兴许是与你玩笑罢,你不必放在心上。”
姚淑妃见她们前行,亦是随后跟上。她对皇后的话,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仿佛丝毫不觉得面子被拂了,仍然坦坦荡荡,“此事皇后娘娘确实不知,但臣妾也并非与夫人玩笑……前几日,湛儿的伴读又挑唆着他与师傅顶嘴,气得皇上龙颜大怒,我这边想着,该为湛儿寻个年长些、懂事的伴读。”
周湛。
今上第七子,也是当下儿子里,最年幼的那一位。
若不是姚淑妃诞下这个宝贝儿子,英国公府也不会有今日的胆大妄为。
皇后与孟采薇几乎是同时为此停下了脚步,孟采薇偏首,但见姚淑妃脸上浮起胜券在握的笑容,“听闻贵府的二公子今年有十二岁了?”
居然打上了裴少冠的主意?
孟采薇很是讶异了一下。
照例说,裴少嵇已经顺顺利利的袭爵,一个小屁孩的裴少冠,完全失去了对英国公府和姚淑妃的利用价值。相反,他们若真是要为七皇子培植势力,现在掉过头来收买裴少嵇,还勉强可以理解。
但,他们怎么会还没有放弃裴少冠?
孙亦绫最近可还是老实得很啊……
孟采薇顿了半晌,言辞谨慎地答话,“回淑妃娘娘,既已过了年,少冠便算是十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