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方斌骑着工友一辆全身响叮当的旧单车,徜徉在夏夜的大街上。风儿轻轻吹,鼓起薄薄的衣衫,两脚时紧时慢地踏着,看车水马龙,看行人匆匆;看风姿绰约的芳龄淑女,看气定神闲的款款男士。有时也会在墙根、街角、公园停下来,听游方相卦口吐莲花,看神道魔师摆摊练艺。方斌很喜欢这种感觉。远处路灯下,有个半老头在踽踽独行,走几步又捂着肚子蹲一下,很艰难的样子。看背影很象是杨老倌。方斌紧踩几步赶上去,果然是他。喊声杨老伯,赶紧支好单车扶住他。嘎白嘎白的脸,大热天也穿着长衣长裤,左手扶着腰,右手搭在车架上喘气。
“你怎么了?不是上午去给儿子送钱了吗?才回来?”
“嗯。我走回来的。”杨老倌苍白的老脸红了一下。方斌深深地叹口气,扶着杨老倌走到夜市摊点,要了两份炒粉皮,又买了两瓶汽水,叩开,递一瓶给他。杨老倌满满地喝一口,又三扒两搅把一碗粉皮吃了个精光。方斌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粉皮一咕噜全扒给他,杨老倌蠕动着的脸上突然就老泪纵横。“方伢子啊,我养了个混蛋儿子哟。你才是应当读书的哟。”方斌看着杨老伯,想到父亲,是啊,同为父母心啊,一阵心酸。两个人不知不觉间话就多了,方斌把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引得杨老伯长叹不已。
吃过饭,时间还早,方斌不想回到那烟味薰天的大杂屋,让杨老伯先回去了,推起自行车沿着小巷子往前走。这是一条偏僻的小巷,行人不多。
“大哥,大哥,救我!”突然从小巷的那头飞快驶来一辆自行车,上面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长发散乱,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看见方斌,就象看到救世主。方斌一怔,猛听到后面一声唿啸,几十米处风一般地驶来四辆自行车,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喊:“小妹妹你别跑,让你大哥哥来抱抱,抱一抱啊抱一抱,哈哈。。。。。。”淫荡的笑声越来越近。方斌一看就明白了,让过白衣姑娘,把自行车往中间一横,抱了双臂站在自行车后数米处。
“咣--咣--咣--,”连连几声巨响,高速驶来的自行车相继摔倒在一起。“哎哟哎哟---我的妈啊!”几个小流氓捂着流血的手,嘴,脸,艰难地爬起来,看到方斌,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骂道:“狗杂种!是你搞的?”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抽出了别在腰上的匕首,另几个手里拿着铁棍。方斌双手下垂,握紧拳头,沉声说:“你们吓了我妹妹一路,刚才却摔了一跤,扯平了。只要你们再不惹事,我放你们一马。”几个小流氓一怔,听说是他妹妹,也不知真假,过了片刻,只听拿匕首的说:“别听他的!放倒他再说,妈的,敢阴老子!”几个人从三面围了过来。方斌心里还真的没底,虽然功夫从没间断过,可也从来没有实战过,自己一直就是个好学生,连高中同学也没人知道他会点功夫。沉吟间,一根铁棍呼地从右面横扫过,方斌身子一侧,左脚嗵地一下狠狠踢过去,那个人连哼一声都来不及,扑嗵一声倒在地上,铁棍甩出老远。另三个明显吓了一跳,动作一缓,方斌却信心倍增,看出正面拿匕首的是头,矮身躲过袭来的匕首,右拳如电,当胸击去,咣地一声匕首落下,人却象木头一样仰倒在地。左边两个拿铁棍的小流氓刹那间脸就吓白了,收住脚想后退,方斌哪容他们溜,迎过去双手如钳,抓起两支拿铁棍的手,左右互击,咣咣两声,铁棍落地,方斌双手一松,两个小流氓握住快脱臼的胳膊,跳脚呼痛。
“滚!要是再看到你们骚扰我妹妹,打断你们的狗腿!”几个小流氓呲牙咧嘴,却也不敢吭声,爬起来,推起自行车,扭扭拐拐地走了。
“哥--哥--,”方斌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刚准备跨上去,听后面脆脆地有人喊。方斌前后望望,除了自己,只有后面赶来的白衣姑娘,脸色一红,就停了下来,等她来到面前,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他们以后骚扰你,你别介意。”
“哪那能呢?感谢你还来不及呢。”白衣姑娘看方斌紧张,自己反而一点不紧张了,原来散乱的头发现在披散在脑后,亭亭玉立,虽然在昏暗的路灯下,依然掩饰不住逼人的美丽。“啊,对了,还不知道救命恩人姓名呢。”
“别—别--,小事一桩,不要弄得那么正式。”方斌腼腆地一笑。
“嘻--嘻,”白衣姑娘抿嘴一笑,伸出右手,“认识一下吧,我叫张燕,是江南大学的学生,下了课回家。”方斌却红了脸没伸出手:“好的,我知道了。以后最好早点回家。路上怕不安全。”
“嘻---”张燕又是一笑,“哥哥不敢握妹妹的手啊?你总得让知道你是谁吧?不然,谁救了我也不知道,那不是忘恩负义吗?”
“我姓方,你就叫我小方好了。你家还远吗?要不要我送送你?”
“啊呀,有叫哥哥小什么的么?”张燕露齿一笑,“我家还在前面,哥哥送妹妹,那还要请吗?”方斌是个老实人,跨上自行车就走,张燕一楞,也只好跨上去,跟在后面喊:“小方哥-----等等我。”
夏夜的风,热烈而柔软,吹在身上,涨满衣衫。一路上,方斌知道张燕是大一新生,也就是说同一届,如果自己上了大学,那就是同学。不过方斌秉承施恩不图报的古训,到底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红本本换成绿本本,黄玉蓉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仿佛做了恶梦的孩子,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缕灿烂的阳光,还有眼前熟悉的一切。自信就一点一点了聚了拢来---现实其实没有梦境可怕!很随意地吃了点东西,挎了小包拿了阳伞出门。
“玉蓉—玉蓉—,”高跟鞋的磕磕声伴着女人尖锐的喊声传过来,黄玉蓉笑盈盈地停住,一个着灰色旗袍穿半高跟皮凉鞋的女人啐步跑着跟了上来,右手用书挡着眩目的阳光。
“你慢点,李老师!”原来是学工部李副处长,曾给黄玉蓉她们做过辅导员的。胖胖的身子把旗袍撑得圆滚滚的,因为热,敷了粉的脸上红的红白的白,沟壑万千。
“嘿!这鬼天气!”李副处长掏出手帕擦了一下嘴,又揩揩脸,立时就象破了皮的西红柿。黄玉蓉想笑又不敢笑,赶紧走过去用伞遮着她,一股腋臭熏得她胸口一翻,埋怨说:“这么热,您出来干什么啊?”
“为你啊!死丫头。”李副处长很亲妮的一笑。
“为我?”黄玉蓉就吃了一惊。
“是啊,”李副处长回头望望,“你离婚了是吧?”黄玉蓉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是滋味:这些人鼻子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