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先生,谢嘉鱼的燕夫子,据闻是位略试不中的读书人,可越是相处得久了,便越是觉着这人不一般。
真正的世家为何那般遭人羡慕,那是因着人家的风度风姿,那不是久贫乍富的一些小贵族所能拥有的。
人家传承千百年来的风度,早就流淌进血脉里了。大昭的世家虽是被打压了,可向往着成为世家的贵族依旧很多。
寒门为何难出贵子?说到底,不就是因着这些个传承吗?寒门出生的人,兴许是坚毅不拔、兴许是朴素真诚,他们也拥有很多很好的品质,但是很难如同那些个世家贵族出生的人一般。
他们长于世家贵族中,便是自有另一种不同的风姿。
这位燕先生便是这般,幼年的谢嘉鱼不懂,可长大后再回想这一切的谢嘉鱼,什么都懂了。
她的这位夫子,想必是出生不俗吧。
这位燕先生最初到安国公府上来时,教导她的第一本书便是《诗义折中》,随后教导她对子与缀句,进而学习诗赋。
然后便是四书五经,这位燕先生没有教她女子闺学,反而教导她的是男子所学,是堂堂正正的科举之道。
这是后来的谢嘉鱼才知晓的。
燕先生也很有趣,分明是个屡试不中的读书人,却还来教导她学习科举之道,顺便还教导她一些“旁门左道”。
他真的很有意思,对她也很好。
好得有些奇怪吧,却对着其他人冷冰冰的,很是不假辞色。
大昭的律法便是十三岁那年燕先生所教,至于为何要教导她律法,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是那场面谢嘉鱼至今都还记得。
说来她那个古里古怪的未婚夫的声音与燕先生还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呢,但是想来,还是燕先生的声音更好听一点。
“五娘子,人活在世上,总离不开阴谋诡计,瞧瞧这小小的安国公府尚且如此,更不论整个长安城了。就算是小百姓,那也尚知偷奸耍滑来让自个儿获利。五娘子,人不有害人之心是对的,可人不能没有防人之心。”燕先生说话总是不徐不慢,大昭的官话从他嘴里出来,总和从别人嘴里出来不一般。
那时候,好似是她被谢盈利用了还是怎么,可时日有些太远,对谢嘉鱼而言这又不重要,她自然也就记不清了。
“害人,阴谋皆是小道,你若要害人,会用何等的手段呢?”那燕先生的眼睛也很漂亮,眼角微微有些上扬,面上表情很是冷淡,可谢嘉鱼觉着他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我怎会害人呢?”谢嘉鱼不解的问道。
“呵......说得对啊,你怎么害人呢?”害她之人他必铲除,而她又何须害人,若看谁不舒坦了,他自会亲自动手。
无须污了她的手。
“今日夫子便教导你一事,人何为人,风光霁月、正大光明。做事走正道,做人重品行。无事不犯人,人犯你必回。和阴谋相对的,还有阳谋,不要总在背后算计他人,这给你带来的成就感往往是不如你在人前算计人的。”
“被算计的人知道自个儿被算计了,可这周围的人都认为是这人活该,都赞同着你;明明知晓前方是你布下的局,可他别无选择,不得不踏进来。这般如此,岂能不是人心中激荡。”
“还请先生教我。”这般三言两语的一番描述,谢嘉鱼立马便沉浸其中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阳谋呢。
“阴谋重暗中陷害布置,而阳谋更重社会人心。你若想学着阳谋,便得了解人心,便得知晓实事。”而了解世事的第一步,便是史书,那是被困在安国公府上的谢嘉鱼了解这个世道的第一步。
然后便是《山河志》,她明白了这世间的广阔,这世间的美丽远远不是一个小小内宅可以比拟的。
后来又学了《大昭律令》,这也是谢嘉鱼第一次知晓了嫡庶的严重性。嫡为嫡,庶为庶,界限分明,谁敢越线,谁便是活腻味了。
这律令中虽是只点明了郎君,其中寓意很是明显了。大昭的娘子虽是地位不低,可这依旧是一个男子为尊的世界,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只会更加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