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柜台后面,冯隆升把那个满是磕坑的铜壶提到炉火上坐着,双手拢进袖子里,手肘支在台面上,看着外面被阳光照亮的地面,微微叹了口气。
有些寂寞,外面已经听不到说话声,路不如原来那么热闹了,有些微妙的,冯隆升怀念起曾康来,那个乱来的家伙把尚义路弄得乌烟瘴气,但那时热闹,年纪大了就喜欢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这样才能打断那些恼人的回忆。
回忆里很少会出现当年的风光,尽是些难堪的东西,就算偶尔忆起了当年勇,也找不到可以炫耀的人,大家都去城里了,有出无进,仍住在这里的路民连过去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对付变异老鼠的人手都不够了。
“狗牙!我让你捎给安统领的信你捎过去没有?”想到了大老鼠,冯隆升朝着门外大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狗牙可能在睡觉,也可能去马棚了,他喜欢那些马,没事就往那边跑,也不嫌马粪臭,那五匹马倒是被他养得膘肥体壮,不过总有一天是要被换走的,那小子到时候恐怕是要伤心的。
叹了口气,冯隆升起身往外走去,信的事是要落实好的,这座废墟在翼城和梁城之间的直线上,但离青城比较近,算是归青城管辖,要是青城方面不派人来,那些马迟早要成为变异生物的食物,搞不好连尚义路仅存的这十来个居民都会被卷进去。
低着头走到门口,一个人突然转进屋子里来,险些和冯隆升撞在一起,不过对方反应很快,身子猛的定住,后退半路。
冯隆升被吓了一跳,抬头向那人看去,见是满脸胡茬、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嘴上叼着条香蒲叶子,嘴角微微上翘,头上戴着顶有破洞的草帽,左脸颊上有几条平行的爪伤,上身是暗红色的长袖单衣,下身是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毛毛糙糙的芒鞋,浑身上下,只有腰间挂着的那把长刀比较值钱,但看起来也很旧了。
冯隆升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人也不说话,微笑着斜靠在门框上,抱着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冯隆升。
“你是……”冯隆升挠着太阳穴,一个劲吸凉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嘿。”那人笑了笑,说道:“才一年不见,冯路头就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一年?”这倒是个不错的提示,冯隆升皱着眉仔细思索,一年前的尚义路还是有很多人来去的,他记忆最深的就只有那一个,可从对方的语气可以判断出来,他应该是记得对方的。
“我还在在这里住了几天。”那人说话时用牙齿咬住香蒲叶子的根,嘴皮子碰到,叶子一翘一翘的,像是在诱鱼上钩。
一年前在这里住过几天?
冯隆升又想了想,“啊”的一声,抬起手来指着那人的脸说道:“你……你是……狼卫!”
要是对方还带着那个漂亮的女人,他早应该想起来的。
那人笑了笑,说道:“狼卫周鼎,一年前多亏冯路头收留,我们才能遇到那家伙,平安回到梁城。”
“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出门在外,谁不遇到点事呢?互相照顾一下也没什么。”冯隆升笑着,往门外看去。
一辆改造过的黑色板车停在外面,车体不再是板,而是个有些窄长的车厢,模样很朴实,车箱前面是长长的把,前端有横杆,像是人力车的抬杆,车厢后面,车顶位置也有两根杆子伸出去,一根上面挂着洗干净的衣服,另一根上面挂着网兜,里面有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也是用来增重的,这样在前面抬起车厢就比较容易,不需要费力抬着,拖着就能走。【零↑九△小↓說△網】
“我带着媳妇儿来的。”周鼎回头看了一眼车厢,笑着说道:“有事想跟冯路头打听。”
“哦?是打算住到这里来?欢迎欢迎。”冯隆升有些激动的扬起了眉毛。
“不,只是路过的,打算去趟青城。”周鼎说着,压低声音问道:“就是想问一问冯路头,有没有听到过和齐云晓有关的事?就是上次跟着我来那个年轻的姑娘。”
“齐姑娘的事?”冯隆升眉头一皱,说道:“我不知道齐姑娘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周鼎好奇起来。
这时,水烧开了,铜壶的盖子被蒸汽吹得吭啷吭啷直摇晃。
“里边请,要不请夫人也进来坐一坐?喝杯茶暖暖身子。”冯隆升转身往柜台走去,他已经不卖东西,柜台上空空如野,相当于驿承大人的办公桌。